利益相關者視角下的公辦院校中外合作教育探索

馬潔 廣州大學旅游學院 廣州 510006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教育發展迅速，多種形式的對外交流和國際合作日增。廣州大學是廣州市政府出資建立的地方綜合性大學，是全國最早開辦酒店管理專業本科教育的高校之一。恰逢法國教育部在中國尋找開展旅游高等教育的合作伙伴，經廣東省、廣州市政府推薦，法國教育部在考察了數所院校后，決定與廣州大學合作。2001年12月，廣州市副市長、法國教育部部長分別代表中、法雙方政府共同簽署了《廣州大學中法旅游學院的成立與管理章程協議》，同年開始招生。

一、合作項目的背景

政府主動、直接推動開展公辦中外合作教育項目，有著特殊的社會背景。 2001年，中國旅游業形成了國內游、出境游、入境游三大旅游市場并駕齊驅的發展態勢。產業的發展需要大批具有國際視野的專門人才。但我國高等旅游教育基礎薄弱，師資匱乏。法國是世界旅游強國，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開發保護經驗、先進的行業管理理念、完善的旅游教育體系。對法國政府而言，在美國主導全球經濟發展的背景下，需要尋找法國的發展空間；需要提升法語在國際交流中的競爭力及影響力。教育產業的輸出，是一種高效率的服務貿易，本身就有利于振興法國經濟。這樣，中方發展旅游高等教育的需求和法方輸出旅游高等教育產品的供給能力和意愿正好匹配。

二、利益相關者參與項目的動因

中外合作項目的利益相關者主要包括：兩國政府相關部門、兩國合作院校、學生。其中，法方政府、法方院校在項目不同時期的積極性有起伏，而中方院校對項目保持一貫的積極態度，這與他們參與項目的動因有關。

（一）中法兩國政府相關部門

法國教育部是項目成立的最初倡議者和直接推動者，在項目洽談和起步階段發揮了重要作用，直接承擔聯絡中方政府、組織立項前調研、制定合作框架、簽署合作協議、廣泛動員各界力量扶持項目發展等工作。法國政府強烈意識到，對外輸出法國文化應提升為國家戰略，教育部有責任向全世界年輕人傳播法國文化，從而提高法國對世界的影響力。基于以上認識，法國教育部在項目建設初期給予優厚的扶持政策，為項目前期的發展注入強勁動力。此后幾年，法國政府換屆，新任官員認為，中法旅游教育合作項目已經發展成熟，自身應具備持續發展運作能力，政府不再給予特別扶持。法國政府政策的改變直接影響了法方合作院校的積極性，迫使合作院校重新思考合作的意義。

我國需要國際化人才，但法語影響力不如英語。在項目洽談期，廣州市政府雖是被選擇的一方，但對法方的邀請作出了積極回應，配合法國教育部對目標院校進行調研，雖然沒有對項目給予直接的人財物支持，但也做了很多溝通協調工作，幫助項目盡快啟動并順利運作。當法國教育部淡出項目時，相應地，廣州市政府也不再關注項目。

（二）中法兩國合作院校

廣州大學在法國教育部開展項目調研時表現出的積極進取態度、勤勉務實的作風，以及旅游人才培養質量的良好口碑是項目洽談成功的關鍵因素。廣州大學的旅游教育工作者認識到，旅游業發展的國際互動日益增強，國內旅游企業需要與海外企業互動發展，國內的旅游教育更需要吸收、借鑒發達國家先進的辦學模式和教育理念，培養能適應旅游產業國際化趨勢的人才。與國外著名旅游院校合作，創立整合型的國際合作辦學模式，是打造專業特色、提升旅游專業教育質量的契機。廣州大學的高層領導也敏銳地認識到，要提升廣州大學的教育質量、辦學層次和地位，必須要開拓國際合作項目。因此，廣州大學始終堅持不懈地與各方進行溝通，創造一切條件尋求項目的持續發展。

參與項目合作的兩所法國大學擁有悠久的歷史和較高聲譽，他們積極參與項目，一是看重政府的扶持政策；二是期望借助合作平臺，為碩士階段教育輸送來自中國的海外生源。在項目發展初期，兩所院校積極性很高。但當法國教育部終止經費支持后，他們一度想放棄合作。注重合作項目的經濟收益，是法方院校參與項目的動因。在最近幾年的溝通中，各方取得了共識：維護項目的收支平衡基礎上，堅持合作，符合兩校的發展目標和長遠利益。

（三）學生

項目初期吸引了很多優質生源，主要原因是：第一，與其他中外合作項目比較學費低廉；第二，項目能帶來更多的學習和發展機會，學生畢業可同時獲得中、法兩國文憑，優秀畢業生還可以借助項目的渠道赴法國讀碩士；第三， 2002年前后我國中外合作的低學費學歷教育項目鳳毛麟角，學生沒有更多的選擇。 2007年以后，項目對學生的吸引力逐步下降，主要原因一是社會上需要法語能力的就業崗位并不多。二是法語學習有相當的難度，有的學生產生畏難情緒。三是社會上中外合作教育項目越來越多，雖然大部分是高收費，但能支付高額學費的家庭也不在少數。2015年后項目減少招生規模，開展小班教學，實施導師制，教學質量提升，學生學習信心提高。項目每年輸送二十多位畢業生到法國讀碩士，近幾年，在校生有機會在三年級到法國交換學習。

三、中外合作過程中的思想碰撞

不同主體參與項目的動因不同。對于公辦院校而言，政府政策的導向是影響項目發展的重要因素，政策利好，項目就擁有了健康發展的基礎，在人、財、物等教育資源的投入就有保障。一旦政策紅利消失，如果管理機制不能及時調整，教育投入減少，會導致教育質量下降。當然，中外合作教育項目能否取得成功，最關鍵的因素還在于相關院校的合作動因和意愿。公辦性質決定了中方院校的行為是追求辦學的社會效益而非經濟效益，期待以此提升學校的辦學層次和地位、提升國際影響力。法方院校認為項目盈利和提升學校地位同等重要，而盈利是項目存在的基礎。在項目發展進程中，產生了很多思想碰撞。

（一）公平教育理想與收費

公辦性質的中外合作教育項目，是要體現社會公平性質，給來自低收入家庭的學子就讀的機會，還是要遵循市場規則，高投入的教育產品就應收高學費？在項目發展初期，合作雙方有共識：第一，公辦的院校，不以營利為目的開展教育活動；第二，我們的教育理想，是讓年輕人有公平接受教育的權利；第三，項目每年招收120學生，如此大規模的教學活動不可能把來自貧困家庭的學生拒之門外，況且一般認為寒門子弟學習更用功，為了在四年后能選拔頂尖學生赴法留學，更不能用高學費來人為制造門檻；第四，中法合作院校分別承擔部分授課任務，所需費用由各合作院校自行解決，學生按其他普通專業的標準向廣州大學繳交學費，在指定的學年向法國院校繳交法國教育部統一規定的注冊費，注冊費加上法國教育部額外提供的2名師資的聘用經費，足以支付法國老師赴中國授課的相關費用。基于以上考慮，項目初期收費低廉。但當法國教育部不同提供經費時，法方院校要求提高注冊費和增加注冊年份，直到能實現項目的收支平衡。

回顧這段歷程，有人認為，項目的低學費決策過于理想主義，不切合實際，事實上，來自貧困家庭的學生即便學習成績好也大多不會選擇到法國深造，而是考慮就業。有人認為中外合作就是一種精英教育，理應高收費，經費充裕是項目可持續發展的保證，而把項目做好，才能實現教育理想。

無論如何，項目自身收支平衡很重要。至今項目的學生仍然享受相對低廉的學費但優質的教學資源，學生是項目的直接受益者。

（二）關于教學管理

在師資隊伍管理方面，是要強調教學行為的規范性標準化，還是要尊重每一位教師的個人風格？法國方的合作院校強調教授治校，鼓勵鮮明的教師個性。中方院校強調教師要統一思想，要求教師要制定各種規范的教學文件，如課程教學進度表、課程大綱、考試大綱等，按文件要求來組織教學。法方院校會大量從行業中物色合適人選聘做兼職教師，對外聘教師的具體授課內容和方式不作干預；中方院校與行業聯系也比較密切，但聘任兼職教師較少。

中方強調人才培養方案的相對穩定性，每次修訂人才培養方案通常實施間隔4——5年，期間不能有改變；法方強調教學計劃要及時反映行業發展動態，一般每年討論一次，課程設置更具靈活性。中方名義上施行學分制，但本質上還是班級授課制，學生可自由選課的比例不高；法方實施完全學分制，有導師指導每個學生選課。中方更鼓勵集中實習，并要求按幾個月甚至幾年前制定的計劃去實施；法方允許學生根據個人發展的規劃靈活安排實習時間和地點等。

中方強調綜合素質教育和人文教育，強調強調知識結構的完整性，注重理論教學；法方更注重專業教育，強調學生對專業知識的融會貫通和靈活運用，強調實踐性。

總之，合作過程中不斷地暴露出中法兩國教師對專業教育理解的分歧，這些分歧的存在能引發教育教學理念、方法的再思考，在一定程度上達成彼此互相學習互相借鑒的效果。項目運作15年來，人才培養方案共進行了六次修訂，其中體現了中外教育教學思想和方法的磨合，使得教學質量不斷提升，不僅惠及學生，還有助于合作院校的專業建設和教學改革。

四、結語

項目運作以來，受政府支持力度改變、合作各方院校發展戰略及對項目投入的變化等多種因素影響，項目在招生規模、專業方向設置、人才培養方案等方面進行了多次改革。參與項目的利益相關者中，項目發展初期，政府起到主導作用，政府的參與對項目其他利益相關者起極大的激勵作用，項目的人才培養、教育思想的交流、項目的影響輻射作用等都是政府得到的回報。企業的參與給項目提供了更多的學習資源和實習機會，校企合作的深度和廣度得到拓展。學生是項目的直接受益者，學生參與項目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往往受到教師及項目教學管理制度的影響。中法兩國教師在承擔教學任務的同時，擴大與他國師生的互動交流，有助于對教育教學思想進行深入思考、互相學習借鑒，提高教學質量和開展研究合作，從這各角度看，作為項目的組織者，合作院校能從項目中獲得很大的收獲。正確看待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聯動關系，能堅定彼此的合作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