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三難劉幾

文/付軍

中國的科舉制度自隋代開始歷經千年，其間有許多逸聞趣事。在封建專制年代，考官們以自己的好惡選用考生，屢見不鮮，歐陽修三難劉幾就是例子。

劉幾字伯壽，洛陽人，宋神宗時做過秘書監。他在參加殿試之前，已在社會上小有名氣。劉幾在當時算是文學憤青，他創造了一種險怪文風，作文章喜歡造怪詞，句子也故意寫得或短或長，追求別樣形式，思想觀點也不追隨當時程朱理學的大潮流，而是刻意標新立異，以怪誕不經、顛覆傳統為榮，頗似今天的網絡文學。他的這種文風在青年中形成了一股小潮流，許多新銳考生都開始學習他的風格，極力模仿，引為時尚。

這股“文學小逆流”無意中激怒了一個人：文壇泰斗歐陽修。歐陽修是宋代詩文改革運動的倡導者，他極力主張寫作要貼近生活、反映現實，文字要自然流暢，為此曾發動文化大戰，率領文壇同道與西昆體文風進行堅決斗爭。西昆體是宋代前期流行一時的一種文體，講究堆砌辭藻、粉飾太平，往往外表華麗而內容空洞。

經過十余年的努力，西昆體終于被掃出江湖。歐陽修剛想歇口氣，不想又出來個劉幾。歐陽修當即決定，封殺劉幾。封殺的主要手段是，讓劉幾和他的追隨者科舉無望，難登大雅之堂。

說來也巧，嘉祐二年，歐陽修被任命為新科考試的主考官，而他事先也得到消息，劉幾要參加此次考試。于是，歐陽修在考試前特意把考官們召集起來開會，他把社會上流傳劉幾的幾篇文章拿給大家傳閱，等大家看完了，歐陽修問：“這些文章寫得如何？”大家一聽，都大搖其頭：“簡直荒誕不經！”歐陽修點點頭，給大家布置了任務：“我們要確保寫這類文章的人不能高中，大家閱卷時要仔細，凡是寫此類怪誕文風的，一個都不能錄取，要狠剎一下這股歪風邪氣！”考官們都領命而去。

閱卷時，劉幾的考卷分到了歐陽修手中。雖然考生的名字都封了起來，可歐陽修還是從那些字句中認出了劉幾的風格：“天地軋，萬物茁，圣人發……”歐陽修邊讀邊生氣，明明是天地分，劉幾偏寫成天地傾軋；明明是萬物生，劉幾偏寫成萬物茁壯；明明是圣人出，劉幾偏寫成圣人發，不倫不類，讀起來別扭異常！于是，他又氣又好笑地在后面續寫了兩句：秀才剌，考官刷！意思是你調皮刺頭，我要把你刷了！批完了還不解氣，又用紅筆從頭到尾大勾大抹了一通，最后在空白處又寫了一個大大的“謬”字，命人把這份試卷當作反面教材張貼在試院的墻上，警告那些追風族。后來一查，這份卷子果然是劉幾的。劉幾名落孫山，他的許多追隨者也都考場覆沒，于是很多人不敢再學他的文風了。

可是劉幾本人毫不在乎，當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歐陽修列入黑名單后，不以為然地想：“你今科是主考官，難道明科還是你不成？”他繼續自己的寫作風格，準備在第二年的考試中，能一舉成名天下知。可第二年的主考官竟然又是歐陽修。結果不言而喻，他再次榜上無名。

劉幾不甘心，又等了一年。可第三年他參加考試時，一打聽傻了眼，主考官竟然還是歐陽修。其實，這兩年歐陽修一直關注劉幾，他發現劉幾雖然碰了兩次釘子，但叛逆的文風依然沒變。

歐陽修的犟脾氣上來了，下定決心徹底封殺劉幾，維護自己開創的北宋文壇的大好局面。于是，他在考前再次召開緊急會議，給大家布置了繼續封殺劉幾的任務，要求大家“除惡務盡，務必痛斥輕薄子，以清文章之害！”這次他親自閱卷，當看到一份卷子上寫著“太上收精藏也，于冕旒之下”這樣的怪話時，高興地說：“我又逮到這小子了！”于是立即給予黜落，然后心情愉快地批閱其他試卷。他最后看到一個叫劉輝的考生，文章寫得順暢自然，文風嚴謹，緊扣命題，頗似自己的風格，不禁拍案叫絕，大加贊賞，當即把劉輝定為第一名。

于是，劉輝高中狀元。放榜之后，有認識劉輝的人匆匆跑來報告歐陽修：“劉輝就是劉幾！他為了怕您再次封殺他，改了名來參加考試，而且他這次專門買了許多大人的著述，悉心研讀，可謂有備而來！”歐陽修一聽大驚，忙叫人去查那份被自己斃掉的試卷，結果讓他哭笑不得，那個倒霉的替罪羊叫蕭稷，是蘇州的考生。

歐陽修感嘆之余又十分欣慰，雖然他和劉幾從未見過面，但劉幾的文風能如此大變，自己的“封殺”也算達到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