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塵世（組詩）

亞 楠

云在飛

傍晚，一只斑鳩探出頭

用力掙脫了

墜物。緊接著

它朝上彈跳了一下

又迅速翔到谷底

當時沒風

只有蟲子的嗡嗡聲盈滿

古老的廟宇

炊煙在近處

翠綠色草甸上，影子

越拉越長

他想起一段舊事

在五月，山花開滿草坡

小燕子唱著歌

把一縷春銜入口中

小塵世

蟻群在急行軍的路上

眺望。一只螞蟻

轉過身來

另一只，走進路邊落葉

的寂靜里

仿佛濺起的水花

猶疑，帶著夢的土腥

消失在空氣中

水還在流淌

但朝著螞蟻相反的方向

勻速前進

太陽出來了，陰影

被水撕裂。就像風

發出的聲音……看起來

仿佛秋天的葬禮

一把彈弓

他在密林中。他瞅著

一棵樹，黒斑鳩

的迎春曲。但時間并沒讓

腳步停下來

在一座巖石上

他回憶，歲月沉積的苦

與北風在一起

勁吹啊，這風

穿過我童年的燕麥地

揚起漣漪

就像五月的杏花雨

堆積在黃昏里

就這么瞅著，等待

鄉音穿過云朵

和暮色。在密林中，他的

悲憫也是我的

西江月

水在云中流淌

還是從前

穿過的黑石峽

一直向西流淌。遠處

大湖里的怪獸

像啞謎

整個夏天，水都充盈

奔涌的靈感

在另一季,靜穆

帶著魔笛，從巖洞里涌出

惶恐起伏

若一股潛流落滿了

黑色箭簇

馬蹄蓮

潔白的花，盛開在六月

云雀的叫聲里

他感覺到微微顫動

的溫潤之光

環繞。像一段戀情

精心呵護著，美麗的木馬

馳進了月光中

愛是一種療傷

或許吧，木馬也將離去

騰挪于橡樹林

最初的夢。就這樣

在時序更替

中完成了他的圍剿

和遠征

馬蹄聲似幻覺

游弋于一朵花的耳鼓

徐徐散落。靜默

滲入花蕊，有的人為了能夠

看見虛擬的場景

站在高處，并用冷艷

獵殺他們

雪還在下著

雪還在下著。雪還在下

的時候，我去西邊林子看雪景

看一群烏鴉在樹上

不停地啼叫

冬窩子有些陽光，背風處

一叢草還是翠綠色的

像幻覺。但遠處，馬群聚集在

幽深的時光里

它們靜穆，仿佛群雕

在漢白玉基座上

我想起高貴，以及高貴所

派生的蘊涵

都在這里驗證了。而時光

緩慢流淌，林中

雪還在下著，下著……

五月，在科古琴山遇雪

全都灰蒙蒙的。山脊上，或者整座山吧

每一道皺折都是風的杰作

黑白相間，陳雪被新來的雪掩埋

“五月天山雪”——我默誦李白的詩句，就想：

這五月呀，天山怎么說著說著

就下起雪來了呢

還有狂風，強勁又威猛

你看吧！即將落入松林的雪，驟然被風揚起

掉轉頭朝向天空。

或許吧，命運也是這樣的

根本說不準什么時候，一陣風

就能夠讓人頭落地

遭遇側風

我在山路上，迎著風

向高處攀行……貼著山邊

不斷馳來的陰影

忽強忽弱

就像淘氣的孩子坐立不安

或者，就是一縷風

在針葉林

輕輕呼喊自己的名字

這呼啦啦抖落

的葉片，有時也會

讓人想起

那一幕幕場景

都與風有關。顯然

在這個黃昏，尚未打開的

記憶又將被風收起

白梭梭林

它古老的年輪。滄桑

又在眉宇間

隱藏著什么呢

被風擊打，日曬雨淋。嚴寒

總是偷襲它

日漸蒼老的心

灰白色容顏呀……嶙峋

的瘦骨支撐它

朝前走。繼續做完一個夢吧

以及它的疼痛和歡愉

都在荒漠里

成為活著的代名詞

夏憶之一

忽然到來的雷聲

和長尾雉

是這一刻清亮的疤痕

在天幕上沉浮

的三葉草

也被污水襲擾

綠葉變黃，土地上

麻鷸躲進暮靄

不做聲

仿佛臨終的人渴望溫暖

和一盞燈

交匯的眠床

夏憶之二

沒有風。憂郁的天空

凝結陌生人

在阿力麻里埋藏

的古幣

蘋果就要熟透了

想起從前

奶酒支撐的樂園隆起又被

一群螞蟻顛覆

眼前的事紛呈

如走馬燈

在老磨坊里，驢子很賣勁

它的邏輯比我縝密

夏憶之三

想象堆積。頭骨

在不同層面進入角色

稠李和無花果

都以自己的方式填寫

個人履歷

經過一個老渡口

看見荒蕪被

荒蕪遮蔽。一群蝗蟲肆虐

在草叢中倒騰

誰也破譯不了的密碼

至于荒蕪本身

那是荒年的真實場景

夏憶之四

也許是寂靜，在灰褐色濕地

黃鴨的伎倆被風

截獲。我想起春天

紅柳吐艷

蜂鳥的影子像嗡嗡聲

帶著金色花邊

“詞語是朝現實打開的一扇窗戶。”

我琢磨著，走向黃昏的

影子怎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