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杯家的坑

焦慶福

狗杯在自家墻外挖了個坑。這個坑直徑兩米多，深約有四米，挖出的土墊了院子。狗杯想干嘛?栽樹能用這么大坑?鄰居們思來想去也沒弄明白。

亮子為這個坑憋了一肚子火。

亮子和狗杯是隔墻鄰居。他倆曾一塊打了多年光棍。狗杯娶了小紅后，買了石料把院墻壘上了。狗杯豪爽，順手把兩家間的墻也壘上了。亮子隨后也把院墻壘上了。亮子當時感覺是占了便宜，沒說什么。可是后來他發現這是狗杯的陰謀。兩家間的墻完全壘在了他院子里，他糊里糊涂地割讓了一米多。狗杯家的坑也順勢侵占了他家一米多。還能把狗杯當好人嗎？

亮子正想找狗杯理論，狗杯兩口子卻悄無聲息地去打工了。去了哪兒沒誰知道，也沒誰知道狗杯的聯絡方式。狗杯家的坑既沒栽樹也沒做他用，就擱在了那兒。氣得亮子見到誰都要說一通。更讓亮子氣憤的是，多數人聽后只是笑笑，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是同情還是嘲笑。

有一次，亮子遇到在信訪辦工作的鄰居李黑，他把狗杯挖坑的事又絮叨了一遍。

李黑沉吟了片刻，說，你把坑填上吧，別跟那狗東西較勁了。你可以想象一下，路邊這么大一個坑，有車拐進去了咋辦?焦二回家時就開車打這兒過吧，村主任大黑吃醉了酒常打這兒過吧，到了六月連陰雨天，雨水沖垮了路基和墻頭咋辦?

李黑的話卻讓亮子犯了驢脾氣。李黑是個業余作家，最擅長胡編亂造，哪里有這么巧的事呢?李黑這是又犯了寫小說的毛病了。就算真的如此，罪魁禍首也是狗杯，那可是狗杯家的坑呢。

李黑說這話才過兩天，焦二從縣城回焦莊了。那時天還沒黑透，焦二的小車亮著燈，愣是開進了坑里。焦二做房地產開發，是亮子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可是焦二竟沒聽完亮子的申辯，把他狠狠剋了一頓。

亮子既堵心又后怕。第二天一大早，他去鎮子里買了棵梧桐樹苗，栽在了坑里。狗杯占了他家地基，不能讓這小子白占了便宜。

狗杯走后的第五個年頭，就忽然間有了消息。狗杯沒提坑的事，只告訴亮子說年底回家。亮子的梧桐已長成大樹，他趕緊把樹賣了，把樹坑又挖成了原來的模樣。狗杯這人想法復雜，亮子不想因這棵樹與他產生紛爭。

亮子平心靜氣地等待狗杯，準備在他回來后好好理論一番。但不知何故，狗杯并沒回來過年，手機號也停用了。亮子只能是一聲嘆息。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六月，雨接連下了十多天。有一天早上，靠近坑的路基忽然泡塌了一片。到了夜里，狗杯家靠近坑的墻頭也倒塌了一段。路是村集體的，墻頭是狗杯家的，坑也是狗杯家的。亮子決定不再理會這事。

第二天傍晚，大黑喝醉了酒從墻外路過。路很寬，大黑卻歪歪斜斜地走在坑沿上，一頭栽了進去。坑里有泥水，有塌掉的石頭。大黑肋骨斷了兩根，頭上一個血窟窿。

大黑住進了縣醫院，并讓人帶出話來：別拿狗杯蒙我，狗杯家的坑為什么你栽樹？你比竇娥冤，我栽在你家坑里不冤？

這事最后由李黑出面做了調解。李黑是鄉里的干部，大黑沒再多糾纏。亮子也退了一步，拿了一半的住院費用。亮子聽了李黑的話，把坑填了，把狗杯家的墻頭也壘上了。

又一個悶熱的早上，亮子在大門外乘涼，又接到了狗杯的電話，說是他已經買了火車票，一家四口很快就能回家了。亮子忍住了火氣，把坑的事說了一遍。

狗杯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想做個沼氣池的，當初急于躲出去再生個男孩，忘了把坑填上了。亮子掛上了電話，長長地吐了口氣。

大黑正巧逛著過來了。大黑瞟了亮子一眼，坑填上了？

亮子點點頭，嗯。

大黑又瞟了亮子一眼，墻頭壘上了？

亮子又點點頭，嗯。

大黑走了，邊走還邊嘟囔，當我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