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英雄

徐均生

領導把一捆錢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大聲地問我們：“你們說，誰是英雄？是英雄的站起來，這錢就是他的!”

大家的眼睛盯著這捆錢，誰也不敢吭聲。這可是一年的工資收入啊，很多人還達不到這個數字呢！

領導又啟發我們說：“難道你們不知道？這錢是上面獎勵給我們英雄的，是合情合法的，是不用交稅的，你們不要有任何顧慮，我知道，英雄肯定在你們這些人當中。”

還是沒人說話，大家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仿佛在想什么重大問題。這當然是重大的問題，獎勵一年的收入，還有英雄的稱號，那是多榮耀多了不起啊！

領導又說：“大家好好想想，誰是英雄？英雄是誰？”

我跟大家一樣，心里在不停地嘀咕：這英雄是誰？到底是誰？誰是英雄？同時，我又反復地在想：如果是我的話，卻有點不太想成為這樣的英雄。為什么會這樣想？因為這個英雄不好當，誰也不知道當了這個英雄后的結果會怎么樣。這不能怪我，因為現在是個人人渴望當英雄、卻又不愿當英雄的年代。

領導見我們還是不吭聲，又諄諄誘導，語重心長地說：“同志們，如果這次洪峰到來之前，我們的英雄沒有及時發現管涌，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

這個我們都知道，正因為我們的英雄發現了大壩有管涌，立即向上級部門報告了，從而避免了一場慘劇的發生，否則，整個城市將會成一片汪洋，遭受滅頂之災。

“老實說，如果不是我們的英雄發現了這一事關全城老百姓安危的管涌，那么，今天在座的各位同志可能有很多都不在人世了。”

領導又感慨萬端地說：“真的非常榮幸，是我們單位的英雄發現了管涌，發現得非常及時，要知道如果再遲一點發現，連搶險的時間都沒了，那是多么的危險啊！”

這個情況在電視上已經報道過了。就在洪峰來臨前，全城強壯勞力全部上了堤壩，經過短短一個小時的搶險，終于把管涌給徹底堵住了。當然，我也赤膊上陣了，扛沙包，堵管涌，還磨破了肩頭。雖然很累很辛苦，但能參加這次搶險，我感到非常榮幸和榮耀。這將是我人生當中最光彩最亮麗的一筆！

領導說：“當然，這10萬元錢獎勵只是一個形式，英雄發現管涌的價值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上級領導說了，這一點，請英雄理解。”

這個英雄肯定能理解的，問題在于誰是英雄？這個問題真的讓大家很為難。正因為為難，上級領導讓我們找出這位英雄時，誰都說不是管涌發現者，誰都在捫心自問：

“我怎么會是英雄呢？我配做英雄嗎？如果我是英雄就好了，我就請大家吃飯喝酒唱歌。”

單位里誰也沒有承認是英雄，領導上報英雄名單時就成了空白。上級領導非常生氣，拍著桌子罵我們領導：“你有頭腦沒有？啊，明明是你們單位的人報告大壩有管涌的，如果不是他及時發現，那全城老百姓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

領導千解釋萬解釋，又回到單位尋找管涌發現者，結果還是沒有找到。無奈之下，在開慶功大會的那天，只好以單位的名義接受了獎勵。領導上臺把獎金領了回來。上級領導要求盡快找到英雄，以便上報給更高一級的機關，接受更隆重的表彰。

就在這時候，出差多日的張明回來了，他得知情況后，胸有成竹地對領導說：“我知道誰是英雄。”

領導眼睛一亮：“快說，你快說！”

張明抬起手來指著領導說：“就是您啊！”

“張明，你別亂說！”領導當即嚴厲地喝道，“那天我在市里開會，怎么可能是我？”

張明很耐心地解釋說：“領導您忘了，去年抗擊特大洪峰時，我們單位負責修建的這一段大壩非常安全，可對面那個單位負責修建的堤壩，卻出現了多次管涌險情。抗擊洪峰勝利后，對面那個單位評比出了好多個英雄，而我們單位一個也沒有。領導您當時非常感慨地說，要是有個管涌就好了，我們單位也肯定會有英雄人物出現的。”

領導聽罷，眼睛濕濕地看著前方，什么話都沒有，淚水卻從眼角邊掉下來，一滴，二滴，三滴，掉了好多滴……

我似乎明白了，可又有些納悶：“難道這就是我們的英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