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茂慧
時光暗淡,月華升起
螢燭之光收斂起自己的小脾氣
悄悄退隱,你急于登場
不斷有聲音打斷
蟬、蝴蝶、蜜蜂,這些活動家
它們的論調反復穿梭
占據著主要陣地,你偏安于
夜空的靜謐、高遠和湛藍潔凈
打開自己,不是復述、自戀、無病呻吟
故人已去,舊事不可追
白日荒廢,梨花替你白,桃花替你結籽
你無不可告人之隱秘,亦無禍心可包藏
專等月色溫柔,月色浪漫
以深情之姿,傾可訴之衷腸
一生太短,而等待太漫長
如果能夠選擇,自由和時間是否
對立?一棵樹站在叢林里,保持著
獨立,不僅僅依靠站立的姿勢獲得
仰視或崇拜。枝葉婆娑,一個聲音響起:
“可能的沉默力量!”
鍥入,居于永恒。
時間的釘子,隔斷,融合
思想漫步其間。結論與判斷
依賴于事件本身,我們舉證的
總是反射性的,那些隱形的
被一片又一片光遮蔽。像冬天里的
那束寒冷,被釘在季節深處
無法自拔
風在墻根猶豫了一下,繞了一圈
又繞回來。仿佛墻太高
翻不過去的東西就放棄
像舊賬。也像新臉
片瓦無存。站立還是臥倒
都一樣,大地一片干凈
有時城門會大開,需要影子的朝拜
陽光下烏壓壓的,墻就有些傾斜
更多時候,謊言也開始躲藏
讓人難以分辯。也許一只鐘擺失衡
擾了紛亂的經卷
人間塵土太多,馬蹄聲響起時
一匹獅子的孤獨太輕
它棕色的毛安靜如暮秋里的城
習慣。我把夜的旋紐轉了又轉
無非將夢拉長,讓漫不經心的事物
有了短暫的停頓
群星閃爍,有未盡的秘密深藏
九月,是畫筆里未滴落的墨意
土地傾斜,鼴鼠沮喪
熟知的院墻在月色中留下影子
多次提及的貓銷聲匿跡
也許過于自信,一條路終有轉折
隱于暗處的,是孤傲,是沉默
也是虧欠。像置身事外的飛蛾
突然看到了明亮的燈盞。像某次尋找
放棄了堅持的方向
一片落葉放棄了對樹枝的依靠,風
還在原地打轉,誰了解墜落
仿佛季節輪回,哀傷適合俯就
光陰中的暗物質越增大,越虛弱
我既寫過鑰匙,也寫過鎖
但很少將它們相提并論
就像我拿著鑰匙,不一定對準
鎖孔。更多時候它們躺在包里
一無是處,甚至是廢物一個
這讓我想起多年前,它的主人
想起那個主人所擁有的
青春和驕傲,喜悅和秘密
我知道所有,但我并不揭開
像我站在一幢樓的門前,只做瞭望
鎖和鑰匙都站錯了隊。我也是
一只找不到歸巢的鳥
當我們回望,鑰匙和鎖
各為其主。皆變了形貌
與劇情無關。你在旁白
風雨自成體系,不受任何控制
燈光可以再暗一點
道具可以增加一些,便于躲藏
調整,配合劇情需要
但闖入者是意外,是劇情外的
是否需要改動劇本
觀眾席上響起唏噓
明明是喜劇,瞬間逆轉
悲痛不用語言表述,用光線
用動作,用眼色,用天氣
還用結局。你出局,本不是
局內人,只是給了你表演的機會
劇終。人走茶涼
你說夜漫長,可我僅僅翻了一個身
夢只做了一半就窗露白霜
初學釣魚的小貓天真可愛
老貓釣魚,卻老謀深算
天空一朵白云飄過來,雁陣掠過
花朵有花朵的想法,箭在弦上
箭有箭的理由。我點火,做飯
炊煙繚繞,谷物歡娛,大地沉默
鋪開宣紙,我點墨,皴擦
喜歡用大寫意呈現人間悲歡
而你,用工筆細刻幽暗處的沉浮
最近,常憶童年,所有的童話
都是真的。規則和制度,因人而異
一些黑洞張口,并未露森森白牙
卻吞噬掉眾多靈魂。遠離的,正在迫近
追尋的,遙不可及
新的一夜,月色溫柔,嫦娥依然垂淚
玉兔依然自得其樂。一首詩
詞句不斷翻新,卻落入舊巢臼
河水奔騰一往無前,魚蝦愛流水
石頭愛等待。路歸路,橋歸橋
而有時,路在橋上,橋在路上
魏寧格的《最后的事情》
說“時間是不道德的”,是單向的
天使是無性的。時間不說話
天使不辯解。就像你
有時稱我為天使,有時稱我為魔鬼
明明是愛著的,偏要拔劍相向
沿著一條路,一直走到黑
一切清零。是結束,也是開始
眩暈突如其來,世界是旋轉的
也是輪回的。你就是我
我不是你,我是我的分裂、復合
重組。我說死亡,其實是在說生
的另一面。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圣潔走向毀滅。我們
各奔東西
一生漫長。遠處的桃林落英繽紛
循著花香,走蓮步,跨冰川
無限接近,卻又無限遠離
石塊靜默若佛,塵世凡心動蕩
你追我趕的背影匆匆
有多少歡愉,便布下了多少道場
一生短暫。寒冷稍縱即逝
幸福尚未蒞臨,此為原點
方向無數,皆有可期
仿佛一眼便能看穿,一步便能
抵達。流水淙淙,山風陣陣
埋首趕路的人啊,被多少桃花
忽略,又被多少桃花惦念
何不就此停駐,讓花有花的歸宿
路有路的盡頭。倦意襲來
浮塵皆有夢境
從谷穗到打谷場
從風車到糧倉
谷子的聲音充滿感性
掀起陽光金色的聲浪
風的影子雨的袍子都在晃動
谷子推開天窗,糧食的香氣彌漫
飄近誰,誰就是幸福的人
那些笑臉真誠
他們都不會吐露秘密
任何一粒谷子,無不心懷感恩
低下了頭,將汗珠滴進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