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飛
(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上海 200040)
Textual
Poaehers
)一書中就將粉絲視為大眾文化的“盜獵者”和“游牧民”。而將各種粉絲群體置于當下的多媒體環境下便會發現,這一群體已開始由“受眾群體”逐漸向“主動用戶”轉型,時下的粉絲群體不僅僅是作為大眾文化和媒介文化傳播的受眾,更是大眾文化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自從人類第一次體驗到審美沖動以來,在所有表達人類創造力的方法之中,電影被證明是最有效,同時也是最有影響力的。盡管電影有著復雜的制作流程和細節,但在表現手法上仍受限于時代下的媒介,然而一如那些在內部成長或外部壓力下變異的社會和文化結構,電影的呈現方式也如生命機體,不斷再生。從1824年《同義詞詞典》的作者彼得·馬克·羅吉特提出了“關于運動物體的視覺滯留”原理到19世紀中期由攝影技術支撐起的用活人照片代替畫像的機械裝置,到盧米埃爾兄弟申請專利的“電影機”,到愛迪生發明的電影攝影機和放映機,再到目前的杜比聲、寬銀幕,可以說,電影的發展史也是一部技術進化史,在這漫長的技術和視覺效果不斷演變的過程中,影迷自始至終都存在并且推動電影向前邁步。
約翰·菲斯克在《理解大眾文化》中指出商品在售出之際,它在分配經濟中的作用已經完成,但它在文化經濟中的作用卻剛剛開始。這一理論同樣適用于電影消費,當人們購完票去電影院欣賞完電影歸來,電影這種文化產品從資本主義的戰略中撤身出來繼續發揮其作用,并轉化成人們日常生活文化的資源。當代西方政治文化研究的學者羅納德·英格爾哈特在1977年正式提出 “后物質主義”概念。所謂后物質主義價值觀,即人們在衣食住行等物質性基本生活需求得到保障后,開始追求與基本生活需求非直接相關的精神文化體驗。在全球經濟迅速增長和我國實行改革開放的大環境下,中國當下的社會、經濟、文化結構已發生重大變化,城市化進程步伐加快,城市中產階層規模進一步擴大,社會文化正在經歷從物質主義價值觀向后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全面轉型。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會議上指出,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黨的奮斗目標,并要求不斷增強人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不斷推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由此可見,國家發展在邁向“文化小康”社會目標中越來越注重“人的全面發展”。此外,以往的高雅藝術和大眾文化的傳統分層被削弱,人們的精神文化消費日益呈現出不斷擴大的趨勢,出現了精神文化消費升級的需求,主要體現為對文化藝術產品多樣化的需求,這便為電影這一文化產品的消費和電影粉絲群體的構建提供了重要基礎。
20世紀的電影繼承了19世紀戲劇中的明星制度。明星制是好萊塢電影工業舉足輕重的一環,也是電影產品標準化的核心,更是影片宣傳和票房收入的保障。到了30年代后期,美國大約有20余種明星雜志,發行量大約在200000至1000000份之間,其中《映演》《當代熒幕》和《光彩》每周的發行量相當于每周電影觀眾總數的1/4。時下明星對其粉絲的號召力更是非同凡響,國產“粉絲電影”《孤島驚魂》到《小時代》系列,到《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悟空傳》《心理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影片更是見證了粉絲力量的強大。在當前市場經濟的孕育下,幾乎每部商業電影都有幾位具有特殊魅力的明星被邀參與,而近日上映的《復仇者聯盟3》里的出戰超級英雄更是多達27位之多,可謂“十年布局,巔峰一戰”。
法國精神分析學家拉康認為兒童在鏡子中認識自己的形象對自我的形成至關重要,這一時刻便是鏡子階段,這比兒童掌握語言時期早,出現在兒童身體上所追求的目標超過他的運動能力時,他便對自己能認識自己感到快樂。因為想象中的“他”(鏡中他)的形象要比他對自己身體的體驗更完整、更完美。同樣,電影意象帶給觀眾的愉悅就是處于這種最初的自我認識與想象中的自我認識混淆的交接時刻。在銀幕明星表演的錯覺里,觀眾把自我感受帶入到影片中,好萊塢電影及明星制度便構成一系列反映完美自我的鏡子,這種通過銀幕上自己喜愛的明星代入的虛擬世界為其構建一次與日常不同的情感經歷。
一個群體對同一明星的瘋狂迷戀便構成“粉絲迷群”,成員爭先恐后為其相關的一切買單。明星新片發布會、寫真影集、商業代言產品、演唱會、見面會等,一切與“愛豆”有關的活動都是他們的“狂歡盛宴”。除卻真人明星,由漫畫改編而來的卡通明星也贏得他們獨有的粉絲迷群。以漫威宇宙為例,自1941年美國隊長誕生,漫威體系已經歷近80年內容孵化,到目前為止,漫威共出18部電影,它所構建的包含“奇異博士”“鋼鐵俠”“綠巨人浩克”等至少5000名的超級英雄體系,將各路粉絲受眾“套牢”。以漫威和DC為主的全球強大IP培育了一大批忠粉,電影IP(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的縮寫,知識產權)更是自帶超強粉絲基礎,所以其漫畫、小說、系列化電影、動漫、綜藝等能不斷地豐富其IP源頭及資本市場。明星粉絲或卡通符號熱衷者通過不同種類的衍生品的消費行為以贈送禮物、收藏、狂歡或炫耀型方式來完成其身份認同和族群認同感。在消費社會中,所有的商品既有實用價值,也有文化價值。粉絲通過對既定商品的消費引導自己成為積極的參與者,允許自我意識在寬廣的文化實踐范圍,包括文本、圖像、商品之中得到表現,而不是把自己視為階級主體、心理分析中的主體、意識形態的主體,或者文本主體來對待。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指出,偶像總是凌駕于信徒。當群體感情符合這個特點時,不論它的偶像是看不見的上帝,還是一具木雕、石像,或者是某個英雄或政治概念,這種形式就等同于宗教,而這種感情就變成了宗教信仰。所以對于明星的忠粉來說,即便是套路化的劇情也無法澆滅他們狂熱的宗教熱情,他們的樂趣有可能是漫長字幕后無趣又尷尬的彩蛋,也有可能是回到專屬網絡社區中與同粉絲群體深挖隱藏的各種彩蛋信息。
回望電影史,發現有不少對電影懷有“癡迷”和“激情”的導演和理論家,更不乏諸多拍攝電影、放映電影、觀看電影、評論電影、收藏電影和捍衛電影的現象。這些行為和現象都是影迷們出于對電影的熱愛而產生的自發行為。如 “詩意現實主義”大師讓·雷諾阿(Jean Renoir)、電影史家喬治·薩杜爾(Georges Sadoul)、新浪潮導演特呂弗(Francois Truffaut)等都是癡迷電影的文化工作者。而從全球電影觀眾范疇來看,去電影院觀看電影的觀眾未必都是瘋狂的影迷,有些觀眾只是一時興起才出現在電影院里。所以無法對其觀眾群體進行整體特征歸納,因為他們屬于沒有統一標準界定、無法區分和不定型的群體。加上觀眾的觀影感也不會完全一致,更不能對影片進行即時討論和辯論。但伴隨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成熟,影迷搭建自己“類型化”的社群和社區平臺成為現實。由此,探索電影的二次發行與觀眾深度文化消費的“關燈拆電影”和“新型文化媒介人”應運而生。
“關燈拆電影”緣起于上海大學葛穎老師創辦的“堂會”進行電影“拆解”,后在2016年6月升級為上海迷影關關燈影業有限公司,建立旗下品牌欄目“關燈拆電影”。此欄目每周更新2期,每期節目為5~8分鐘電影解析短視頻,在觀影時進行1∶1同聲評論觀影模式。如今,關關燈影業已與咪咕直播、愛奇藝、喜馬拉雅、IPTV等40個平臺建立合作關系,并在2017年6月為第20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成功舉辦第89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月光男孩》千人觀影同聲評論場,被影迷定義為“有聲彈幕時代的來臨”。葛穎老師更是在電影傳播中擔當了“新型文化媒介人”的角色。“新型文化媒介人”的概念最先由邁克·費瑟斯通提出,“他們并不是文化變遷被動的接受者、說明者與闡釋者,而是在教育和培養觀眾的過程中扮演著主動的角色,為消解橫亙在大眾文化與高雅文化之間的舊的差異與符號等級,提供了有效的幫助。”映射到新生代的觀影和“拆影”模式中,葛穎老師作為電影編劇、電影評論家和為影迷答疑解惑的專業知識分子,引導影迷進行文化消費。如他在2018年4月18日對華語電影的最高榮譽之作《霸王別姬》進行拆解時,用近半個小時對影片中小豆子是如何長成程蝶衣、誰是真霸王誰是真虞姬、為什么袁四爺每次看戲坐二樓側臺等問題進行專業解讀。這種新型的電影解讀方式不僅能培養觀影受眾的審美判斷力,還可以擴大廣大階層對電影的興趣,為電影專業知識和電影文化拓寬傳播路徑,在電影的后續和未來發展中將凸顯其強大的生命力和影響力。而對于以“拆電影”為紐帶的電影粉絲群體,不再是普通的電影受眾,而是在其社群運營過程中逐漸顯示出一些共性:(1)有藝術鑒賞需求,希望對影片深度解構;(2)主動參與其中,能自發從事“文化符號生產”,從受眾到用戶轉變;(3)從文化認同的角度尋找組建起的有著共同喜好、趣味和價值觀的社群, 群體文化的認同和互相感染,并形成社群共同的價值觀和行為取向;(4)情感寄托,集體性凝視形成一種集體潛意識,以獲得群體的歸屬感;(5)傳播平臺多樣化。“關燈拆電影”通過如此的粉絲社群互動及運營,使文化資源得以轉化為文化資本,不僅滿足粉絲的精神文化需求,更能引導全民文化消費走向縱深,為電影的傳播發掘新的可能性。
目前,中國的社會、經濟、文化結構已發生重大變化且相互滲透,孕育出獨特的亞文化群體,其成員具有與其他群體相區別的共同信仰及經歷。而伴隨多媒體技術的發展及進步,電影受眾在新時代下也開始呈現出新特點,明星的票房號召力、粉絲對衍生品的符號消費力及漫威宇宙的超強IP生態運營與粉絲文化進行循環轉化,不斷推動電影的發展和傳播。借助于互聯網平臺,粉絲群體以“流行趣味”為紐帶建立起各興趣族群。影迷也不再是簡單的“被動受眾”,而是逐漸演化成積極參與用戶。“關燈拆電影”的成功運營和“新型文化媒介人”的引導消費更是為電影另類文化消費與推廣傳播拓寬渠道,使其粉絲社群構建自己“類型化”的社群和社區并創造出擁有自己的生產及流通體系的粉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