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瑩
(西昌學院,四川 西昌 615000)
新世紀的電影藝術迎來了發展的新階段,經濟全球化帶動文化全球化,這意味著更靈活而廣泛的文化藝術交流得以展開。然而,在文化走向融合的同時,獨立文化的共榮可能并不十分現實,人們接觸到的文化開始出現相似性,很多時候甚至融合到難以辨認。于是,文化的獨立性與純潔性似乎已經成為一項值得重點研究的課題,融合的文化千篇一律,唯有具有個性的文化才吸引人。如今的電影同樣如此,文化融合已經令商業電影千篇一律,文化鮮明的電影才能夠吸引更多的觀眾。
電影需要與文化相融合,令文化融入故事劇情、視覺空間的方方面面,為其打上文化烙印。皮克斯動畫《尋夢環游記》是一部文化烙印鮮明的作品,風格鮮明的墨西哥文化令影片熠熠生輝。本文進一步研究《尋夢環游記》的視覺空間美學,探討其與墨西哥文化的結合,以及對于表層和深層敘事的功能性作用,總結該片的成功經驗,以期為國產動畫電影創作提供有益經驗。
當今的時代毫無疑問是一個讀圖時代,人們貪圖視覺帶來的感官驚奇體驗,拒絕復雜的文字表述,社會發展步伐的加快也讓人們對于信息的獲取變得越來越貪婪,貪圖快捷便利,視覺影像正是滿足了觀眾的這個要求。從美國好萊塢到中國,電影的商業屬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凸顯,從2D到3D再到4D,電影對于視覺效果的追求隨著技術的發展不斷加強,視覺上的審美感受早已超越了藝術電影的傳統敘事帶來的內心感受。
在動畫片發展初期,如迪士尼等動畫公司在創造了一定的吸引人的動畫形象以后,用美國的幽默文化講故事,針對的受眾群體主要是少兒。隨著動畫電影的發展,動畫片逐漸脫離了電視播放的束縛,開始在電影院線大展拳腳,于是動畫電影的受眾群體也變得更加廣泛,逐漸不限于少年兒童,成人更是對這種藝術形式備感興趣。動畫電影發展至今,已經成為徹底的跨年齡段的藝術形式,而且愈加地發展到成人化的范疇上,對于美國好萊塢來說,動畫電影也早已成為其票房的主要支柱類型。
動畫電影進入21世紀以來,迪士尼動畫電影雖然在一定的敘事模式下編寫故事,乏善可陳,但對于視覺形象不斷推陳出新,創造了諸多藝術風格鮮明的藝術形象,如《怪物史萊克》中的綠色的“丑陋的”怪物,《冰雪奇緣》個人個性和風格鮮明的艾爾莎,迪士尼動畫將創作重點放在了視覺空間和視覺形象的塑造上,敘事情節已經顯得不那么重要,視覺空間審美對于一部動畫電影來說具備更廣泛的審美情趣。
如果說當代電影在經歷著一次視覺形態與敘事形態的變革,那么動畫電影在這方面的表現更加突出。因為動畫電影為了體諒各個年齡層的觀眾,并不會把故事編排和講述得太復雜,而是盡可能的情況下,簡化敘事,豐富視覺空間的構建。動畫電影如今呈現出來的愈加豐富的視覺效果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例如,《功夫熊貓》從中國傳統文化當中汲取靈感,用最具有中國特色的熊貓形象構建了熊貓阿寶這個角色,又將美國文化中的個人主義、幽默個性等注入阿寶的體內,讓他成為一個徹底的混合體。影片在細節上表現的中國傳統建筑亭臺樓閣,相對完整地打造了關于中國文化的視覺空間,用文化打造視覺奇觀,甚至讓中國觀眾都驚訝于《功夫熊貓》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表現,以及電影整體上在視覺空間上帶來的審美感受。因此,當代動畫電影也如一般意義上的商業電影一樣,在朝著奇觀化的方向發展,依靠視覺的新鮮感和差異感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讓觀眾僅憑視覺空間的審美就能夠獲得相應的愉悅感,這使得動畫電影的藝術表現也更加純粹。
2017年底,一部皮克斯動畫《尋夢環游記》吸引了全世界電影觀眾的目光,影片的故事很簡單,好萊塢動畫中常見的尋夢主題,少年米格為了追求自己的音樂理想,意外進入了亡靈的世界,最終在亡靈世界冒險的過程中,找尋到了家人帶給自己的親情溫暖,認識到了理想的真正含義,也在家人與理想之間找到了平衡點,最終的大團圓結局也符合一般意義上好萊塢動畫的故事模式。《尋夢環游記》雖然故事簡單,然而影片卻獲得了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獎。歸根結底,《尋夢環游記》最吸引觀眾的,是其對于視覺空間的打造,影片通過龐大的視覺空間對墨西哥文化淋漓盡致的表現。
如今,一部電影是否能夠打動人心,其是否具備個性鮮明的文化內涵顯得尤為重要,《尋夢環游記》雖然也有美國文化中個人英雄主義的表述,但是對墨西哥文化的表達更為廣泛而準確一些,尤其是影片結尾米格認識到了家人要遠遠比自己的個人夢想更重要,為了拯救自己的高祖父不被自己的女兒忘記而徹底從亡靈世界消失,幾乎有了放棄自己音樂夢想的決心。這些都是徹底的墨西哥文化的表現,如果換作美國文化,米格一定會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決追尋自己的夢想,在獲得成功之后再獲得家人的諒解。
《尋夢環游記》在這個故事基調下,用豐富的墨西哥元素打造該片的視覺空間。從影片一開始出現的剪紙藝術,是墨西哥人在亡靈節的祭祀活動中經常使用的裝飾藝術,當然墨西哥的剪紙藝術不單單出現在亡靈節,在其他重要的節慶日子和活動當中也會出現墨西哥剪紙藝術的蹤影。與中國剪紙藝術截然不同的是,墨西哥的剪紙藝術內容以骷髏為主,舞蹈的骷髏常常配上墨西哥文化中的常見形象,如玉米、太陽、蛇、鮮花等,我們甚至可以將墨西哥的剪紙藝術與墨西哥文化中的生死觀相聯系,墨西哥人看透生死的樂觀思想也徹底地反映在了剪紙藝術當中。《尋夢環游記》的開篇主要凸顯了剪紙藝術的無窮魅力,沒有單純采用靜態展示,而是用動態的剪紙藝術表現故事內容,讓視覺空間形象參與到敘事當中。例如,影片用一系列動態變化的剪紙藝術表現了高祖母和高祖父之間的情感糾葛,高祖父為了追求音樂理想離開了自己剛出生的女兒,離開了自己的妻子,讓整個家庭都變得支離破碎,而高祖母從此也將自己的丈夫離開自己的直接原因歸咎于音樂,從此音樂與這個家族絕緣,家人甚至都不能提到音樂二字,更別提在家中有音樂出現。短短的影片開始幾分鐘段落,不僅容納了墨西哥文化、墨西哥剪紙藝術,同時還包含了故事劇情的起承轉合發展,讓觀眾深切地體會到了影片塑造的視覺空間的巨大藝術魅力。
此外,《尋夢環游記》對于片中最主要的空間場景,即亡靈城的打造別具一格,并非簡單的天馬行空的想象,亡靈城從其垂直結構,到城市中出現的建筑物,以及建筑物的排列方式與順序,都體現出主創人員對于墨西哥歷史與文化的追求。無論是亡靈城中出現的古代廟宇,抑或是西班牙殖民時期風格的建筑,此外墨西哥最著名、最杰出的女性藝術家弗里達·卡羅也出現在了亡靈城之中,豐富了亡靈城的視覺意象與文化內涵。亡靈城設計的多處巧思,以及為了慶祝亡靈節而出現的各種舞臺慶典,都讓米格的亡靈城探險之路變得豐富多彩,斑斕的色彩不僅消解了影片中出現骷髏的恐怖氣息,同時也將觀眾的視覺體驗上升了一個層次,令觀眾時刻感受到亡靈節帶來的喜悅與溫情氣氛。
因此,電影《尋夢環游記》的視覺空間與文化內容的結合十分緊密,將視覺形象與文化表述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成為影片獨一無二的藝術印記。
在商業大片時代,觀眾習慣性地選擇并欣賞視覺奇觀化的電影,對于動畫作品亦是如此,只要影片的動畫形象夠獨特,就能夠成為觀眾觀影的理由之一,相對來說,影片的故事內容顯得并不那么重要。相比較而言,觀眾更加看重片中出現的動畫形象是否有所創新,是否賞心悅目,這也是視覺時代觀眾對動畫電影的審美習慣。
于是,為了滿足觀眾的觀影習慣,電影導演盡可能地豐富視覺形象,減少傳統電影的敘事,轉而用視覺形象說話,甚至是參與到敘事過程當中。在電影《尋夢環游記》當中,影片開始處的用墨西哥剪紙藝術表現米格的高祖母與高祖父之間從相愛到分開的過程,以及音樂為什么會在米格的家中消失的原因,正是視覺形象參與到敘事進程的表現與方式之一,觀眾僅僅需要憑借簡單的畫外音,或者是沒有畫外音,隨著不斷變化的剪紙圖案,動態而連貫地去感受,僅僅憑借視覺形象去解讀劇情,轉變為最簡單的“看圖說話”,能夠獲得更加出色而完整的觀影體驗。一方面,這種視覺空間的打造形式具有新奇感,觀眾樂意去耐心觀賞;另一方面,這種形式可以簡化影片對于角色形象的塑造,言簡意賅地交代故事背景,將觀眾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后面的視覺形象或者是劇情內容上。
再如,動畫電影《尋夢環游記》當中,當米格企圖借用歌神德拉庫斯的吉他去參加歌唱比賽時,影片將萬壽菊與本應沒有可見形象的音樂旋律相結合,隨著米格撫弄琴弦,萬壽菊也好似在隨著音樂韻律舞動,這些視覺形式都表現出了米格對自己音樂理想的熱愛與執著,他彈奏的旋律就像是他內心的旋律一般,觀眾能夠通過這段情節的視覺形象獲得更多的信息,也能夠更容易去理解劇情。
因此,當充滿新鮮感的視覺表現形式出現在電影當中,自然能夠對觀眾產生更大的吸引力,也將電影的敘事形式變得更加豐富。
此外,影片為了表現出米格的音樂理想的炙熱內心,創造了窄小而隱蔽的閣樓這一視覺空間。當米格點燃蠟燭,溫暖的光線充滿整個閣樓,他對著不斷閃爍的屏幕上放映的德拉庫斯的電影音樂,彈奏著自己最喜歡的旋律,視覺空間的表現力要遠遠高于此時的故事情節。簡單的米格彈奏音樂的情節,在視覺空間的烘托和容納之下,米格對音樂理想的熱情,對于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失望和遺憾,對于歌神德拉庫斯的偶像崇拜,以及他對于未來的憧憬等,都在這個視覺空間的構建構成中表現了出來,可以說是影片利用視覺空間參與敘事過程的典型例子。
動畫電影《尋夢環游記》憑借厚重的墨西哥文化建構了影片龐大的視覺空間,觀眾隨著充滿新鮮感的墨西哥文化的包容下,與米格一同追尋著炙熱的音樂理想,并一同參與到亡靈城的大冒險當中。影片的劇情雖然簡單,但是勝在視覺形式極其豐富而有感染力,視覺空間在參與到敘事的過程中釋放出巨大的藝術魅力,觀眾在獲得沉浸感的同時,也能夠輕而易舉地讀懂劇情。《尋夢環游記》是一部徹底的圖像時代、商業大片時代的產物,皮克斯動畫工作室苦心創作多年,其目的就是在于精雕細琢影片的視覺空間,使其具有更強大的藝術魅力和吸引力。影片用溫暖的暖色調構建畫面,用顏色表現出墨西哥自然環境的特征與墨西哥人的熱情,大量的豐富的色彩也表現出墨西哥文化中對于色彩的運用經驗。然而,對于我國動畫人來說,在動畫電影中創造視覺奇觀早已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早在20世紀的“中國學派”從創作之初就開始奇觀化的視覺空間創作,無論是《小蝌蚪找媽媽》對于齊白石創作的國畫形象的元素提取,抑或是1955年創作的《神筆馬良》采用的木偶形式,還有1958年的《豬八戒吃西瓜》采用的剪紙藝術形式,都遠遠超過現在動畫電影對于奇觀化視覺形象的想象和表現程度。因此,中國動畫人應當在《尋夢環游記》在視覺藝術表現上成功提取經驗,將其應用于將來的動畫藝術創作當中,如此一來,我國的動畫電影復興才會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