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劇《霧都孤兒》對小說文本的重塑

靳靜波

(河南工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3)

英國作家狄更斯是19世紀初期著名小說家，對英國文學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在世界文學發展史中有著重要的地位。其代表作之一《霧都孤兒》主要講了孤兒奧利弗的不幸身世和歷盡艱辛的遭遇，是一部批判主義性質的小說。主人公奧利弗一出生母親就過世了，在孤兒院長大的奧利弗孤苦無依，歷經磨難，從悲慘的學徒生活逃出，跑到倫敦卻被逼迫成為小偷。他一度有機會逃出賊窩，卻又被重新捉回，女賊南希為了救他不幸被殺害。奧利弗最后查明了身世，終于與親人團聚，從而擺脫了悲慘的生活。《霧都孤兒》以當時社會底層的孤苦兒童為中心，反映了其悲慘的生活遭遇，揭露了當時社會的各種丑陋現象，引起社會的強烈反響。這部作品的故事敘事性強，人物形象鮮明以及具有代表性的社會觀察視角，都為影視改編提供了很好的范本，不斷被翻拍成各類影視作品。在1985年和2007年，英國BBC以小說文本為基礎，將作品翻拍成電視劇。本文以2007年版電視劇《霧都孤兒》作為分析的版本，探討其對小說文本的重新塑造及其超越。

一、情節上對小說文本的重塑

《霧都孤兒》的小說文本有幾十萬字，而電視版的《霧都孤兒》一共五集，第一集五十分鐘，其他四集每集二十幾分鐘，要在兩個多小時里將故事進行敘述，必須刪減小說中的一些情節，著重表達故事的主線。在小說里，狄更斯對奧利弗出生前進行了一定的敘述，交代了他的身世并描寫了他的童年生活。然而這樣的交代對于電視劇來說顯得冗長和累贅，因此，電視版的《霧都孤兒》中，直接拍攝了奧利弗出生時母親就過世的悲慘命運，沒有交代其母親及其家人的情況。如此能夠使觀眾的關注點集中在奧利弗的遭遇上，使得后面的情節展開順暢而緊湊。電視劇將小說的主題提煉出來，通過直觀的視聽效果呈現給觀眾，因此，大段的敘述以及不影響主題呈現的情節都被刪減了，使得電視劇的敘事主線清晰明了。

在小說文本中，奧利弗看到米粥不夠吃，大膽地提出增加，當奧利弗被帶到理事們面前時，而他們正在召開會議。這個情節在電視劇里進行了一點變動，奧利弗堅定地要求增加米粥，即使面對理事們也毫不退縮和畏懼，淡定的表情使得觀眾既了解了當時社會的狀況，也逐步把握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在小說文本中，比爾死了之后，他的狗也以死來追隨主人，而在電視劇里刪除了這個情節。這個改動表達了壞人得到報應之后，即使是其最忠實的狗，也不會隨之而去，在一定程度上傳遞出壞人死有余辜的道德觀。

英劇《霧都孤兒》在一些故事情節上都與其小說文本存在差異，編導將小說的情節重新編排。在情節上刪除了一些對主題表達影響不大的內容，保留促進了故事情節發展的內容，使整部電視劇主線清晰，首尾相互呼應，看起來更加清晰簡潔，人物性格豐富立體。與小說通過文字敘事的方式有別，電視劇以奧利弗的悲慘身世為主線，通過其一波三折的經歷，最終找到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為主線，通過環境烘托、背景色調、聲樂效果、人物的語言行為等相結合的方式對作品進行詮釋。電視劇刪減和增加情節，運用多種手法來進行敘事，集中而深刻地表達著作品的主旨。

二、人物塑造上對小說文本的重塑

狄更斯在小說《霧都孤兒》中刻畫人物時，類型化的寫作手法使得人物的性格更加鮮明。各色人物代入的故事真實展現出了當時底層人們的生活現狀，揭露了社會的腐朽與黑暗，批判了統治階級的腐敗與無能。狄更斯塑造的人物形象多數歸為扁平型人物。在《霧都孤兒》里有很多人物角色，有徹底的好人、徹底的壞人以及尚存善念的人物。這些徹底的好人善良虔誠，不會做一件壞事，他們相信上帝能夠幫助人們遇到快樂的事情，而且遇到困難，向上帝禱告也能渡過難關，他們感激這一切。比如凱爾先生、梅里夫人等屬于實實在在的好人，他們過著快樂的生活，有著美好的歸宿。尤其是奧利弗自小就喪失了雙親，生活艱辛孤苦，遇到不少坎坷，但是最終獲得了美好的結果。

《霧都孤兒》中徹底的壞人們形象特色鮮明，每個壞人的性格獨特，做事方式不同，如賽克斯冷酷殘忍，費金老奸巨猾，他們不擇手段一時獲益，但最終結局慘淡。在小說中還有良心未泯滅的人物，南希把奧利弗騙回來后，為此懊惱和愧疚，她還阻止了賽克斯想要讓狗去咬奧利弗的行為，以及阻止了費金要打奧利弗的舉動。

狄更斯在小說中，用對比的方式來展示人物，如布朗羅的溫情善良與費金的冷酷邪惡。小說原著中龐雜的人物關系，短短五集的電視劇里很難完全展示，因此電視劇改編的《霧都孤兒》采用小說文本塑造人物的風格，并在其中加入了編劇的理解，大量刪減了原著小說中的人物，刪去對于體現主題影響較小的人物，集中地展示主要人物的關系，能夠更加集中突出地塑造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

電視劇《霧都孤兒》還對小說人物性格進行重新塑造，人性不只是有著類型化的刻板性格，不僅僅是簡單的善和惡的直接呈現，其人性的塑造和闡述更加具有拓展性和創造性。比如對反面人物費金的塑造，電視劇刻畫出他的雙面性，突出了他既狡詐又可憐的性格，人物真實而豐滿。小說文本中對費金的塑造，狄更斯用貶義的詞語來形容他的狡詐、殘忍和貪婪等，比如“這之前，他緊握的雙手還在空中亂抓，雙眼睜得大大的，面孔氣得發青?？涩F在，他蜷縮著坐進一張椅子里，縮成一團，因擔心自己某些隱秘的罪行被揭露而瑟瑟發抖”。描繪了費金丑陋、陰暗等等性格。小說中費金極其冷酷殘忍：每每孩子們沒偷到財物空手而歸時，便會受到懲罰，輕者餓肚子重者拳打腳踢，滾落樓梯則是家常便飯；費金還陰險狡詐地算計南希死于非命。電視劇中，蒙克斯要求費金殺掉奧利弗之后給他一筆錢，費金雖然喜歡錢，但是卻想著在不殺害奧利弗的情況下，算計著怎么才能拿到錢又能保全自己。他是一個狡詐貪財的人，但不是一個殘忍冷酷的陰暗小人。電視劇挖掘了費金人性中溫暖的一面：盡管會利用幼童偷盜，對他們卻并不殘暴，甚至會為奧利弗治療。電視劇重塑的人性顛覆了小說臉譜化的善惡描寫，豐滿了人物性格，人物形象更加飽滿真實合乎常理。此外，小說文本中南希是一個宿命論者，她把奧利弗騙回，并認為這是命運的安排。而在電視劇中，南希的性格更為復雜，她會因為愛情而回到賽克斯身邊，也會因為心中的善念而與賽克斯反抗，危難關頭不惜犧牲生命和愛情來保護奧利弗，最終被賽克斯殘忍殺害，電視劇在南希身上加入了現代女性意識，把她塑造為一個敢愛敢反抗的女性形象。這樣的性格塑造與原著不同，性格的差異和對比突出了電視劇的現代性思想。

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里評價：“(狄更斯)所寫的人物幾乎都屬扁平一類，差不多每個人物都可用一句話加以概括，但又令人感到具有人性深度。也許是狄更斯的強大生命力使他筆下的人物動了起來。他們也借助他的生命力而使自己宛若真人?！倍娨晞±镏厮艿娜宋锔窃谛≌f文本的基礎上，賦予人性以多面性，使其人物的性格更為豐滿可信，體現了電視劇在該方面的一個超越。

三、哥特式背景上對小說文本的重塑

英美文學中具有一個頗具特色的文學傳統——哥特風格。哥特最早出現在建筑領域，主要有以下特征：尖尖的頂高聳直指上天、狹長的窗戶格局窄小、內部世界陰暗晦澀，黑暗的地下通道令人不寒而栗等。文學領域的哥特有恐怖、落后、神秘、野蠻等含義。狄更斯了解整個倫敦乃至英國各個階層的形形色色的生活，這為《霧都孤兒》的創作提供了第一手材料。狄更斯在《霧都孤兒》通過哥特式風格的展示，繪制了一幅幅資產階級文明的圖畫，描寫了底層民眾所受的痛苦和折磨，作家以哥特的表現手法來揭露和批判黑暗的社會現象，帶給人直接的真實感和深深的思考。

在《霧都孤兒》里，狄更斯把背景放在倫敦這個工業城市，用一個具體的場所替換了哥特作品中古老的城堡，這種新的形式賦予哥特新的風格。小說中狄更斯用了十一個章節的篇幅細致描寫揭露了英國貧民習藝所的種種丑陋現象以及孤兒奧利弗的悲慘遭遇。小說細致地描繪了污穢的街道、破舊的房間、齷齪的酒吧以及烏煙瘴氣的賊窩，讀來讓人感覺煩悶、窒息、苦惱……這種對“惡”的描寫具有更強的力度。在創作中加入的哥特風格，使得資本主義制度下底層人民悲慘的生活更加有代入感，更能激發讀者對底層人民悲苦生活的深刻同情。

英劇《霧都孤兒》在拍攝上也繼承了這種哥特風格。電視劇將原著小說中的類似場景，用直觀的方式拍攝出來，帶給觀眾的感受更為直接和強烈。劇中的大部分背景屬于暗色調，貧民窟里陰暗逼仄的小巷，頹圮歪扭的墻，人們身上破舊的衣裝，陰郁的表情傳遞出內心的煩惱與抑郁，很快就將觀眾帶入故事主人公陰郁悲戚的境遇之中。尤其是費金、 賽克斯等惡人，電視劇著重強調他們著裝的破舊和表情的陰郁，能讓人直視其內心世界，其后面的未知行為往往讓人產生一種揪心的恐懼感。電視劇結尾處，賽克斯在陰森的地下水道上吊身亡，整個背景沉重壓抑，使得在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沉抑，這是一種罪惡結束了的釋放，也是一種丑陋的社會所帶來的人性的扭曲如何才能結束的壓抑感。電視劇把小說中的哥特氣氛通過場景的空間語言，用上陰暗色調，服裝、音樂等，還原當時英國倫敦的風貌，很好地凸顯了主題。

小說《霧都孤兒》通過對丑陋現實的描寫，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下的罪惡行徑，表達了狄更斯溫情的人道主義精神。作品中鮮明的人物形象，口語化的語言表達，象征性的現實場景，為電視改編提供了很好的范本。那么，電視劇在進行改編時就需要進行再創造，在忠于原著的基礎上創造一個新的面目，使之既不同于原著，又能夠與原著相呼應。英劇《霧都孤兒》通過把握小說文本，在保留原著主體的基礎上，運用環境烘托、背景色調、聲樂效果、人物的語言行為等，通過情節重塑、人物性格重塑、哥特場景重塑等對作品進行詮釋，再現了19世紀英國下層群體的生存狀態，既符合人們的心理需求，也在電視劇視野中帶給讀者同原著文本一樣的思考。電視劇既展示了該時期的不公平現象，也探討了造成這些殘酷現實的社會制度等原因，這在忠于原著表達的同時又是對原著的一種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