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海洪 馬一川
(湖南工業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7)
電影《非凡任務》是由香港王牌“鐵三角”組合麥兆輝、莊文強、潘耀明“四年磨一劍”的最新作品,講述了臥底警察劉浩軍奉命潛入“雙鷹”販毒集團內部,并與其頭目老鷹展開激烈的斗智斗勇的故事,在此過程中,劉浩軍發現老鷹與八年前李建國作為臥底調查的販毒集團有關,還囚禁了當時李建國的上級,最終劉浩軍與李建國巧妙配合搗毀了整個販毒集團,彰顯了中國作為大國的實力和中國緝毒警察的辛酸、孤獨與偉大。影片將視角集中于內地緝毒警這個特殊群體,極力還原他們面對毒品犯罪時的真實經歷和切身感受,該群體所表現出的大無畏的犧牲精神著實令人動容。已有研究者從藝術風格、傳播策略、商業價值等角度對影片進行了研究,但是影片在敘事方面依然存在研究價值,因此,本文將從敘事策略入手,對影片的敘事特色做出嘗試性的探討。
觀察近幾年的國產戰爭題材影片可以看出,此類影片大都聚焦于我國軍隊或警方打擊違反國家或國際法律法規的行為,具體表現為其故事通常取材于當下中國乃至國際上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負面新聞,在尊重真實事件的基礎上,加入商業片元素,從而在弘揚正能量的同時,實現打造中國戰爭題材類型片以及宣傳國家意識形態的目的。比如電影《湄公河行動》聚焦于中國警察打擊海外毒品犯罪的行動;電影《紅海行動》則將視角轉向中國軍隊出擊中東恐怖分子,營救中國公民的事件;又如《戰狼2》側重于表現中國軍隊在營救海外中國公民時的責任感和道德感,以上影片皆體現了中國在國際上話語地位的提升,也為這一類型的影片的敘事模式做出了嘗試性的探索。從某種意義上說,電影《非凡任務》在遵循基本商業片創作規律的基礎上,為由真實事件改編的主旋律題材電影提供了一個具有創新意義的范本。
電影《非凡任務》采用了虛實結合的敘事邏輯,即在敘事的整體框架下尊重事實邏輯,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在保證故事合理性的基礎上進行虛構,為觀眾呈現了獨特的視聽體驗。
電影有寫實的部分,即表現對象和表現時空的真實性,具體表現為影片嚴格遵循真實事件進行改編。其一,就表現對象來說,近幾年雙鷹牌海洛因風靡毒品市場,這是廣為人知并且真實存在的,影片中也著重體現了這一點,例如劉浩軍仔細觀察手中海洛因產品的鏡頭段落,借此增強影片內容的可信度,拉近其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其二,就表現時空來說,影片幾乎完美還原了毒販的真實生活環境和日常生活狀態,比如毒販頭目程毅總是混跡于菜市場、破舊的倉庫等惡劣環境中,并且時常表現出偷偷摸摸的行為舉止,他們只能在地下賭博自娛自樂,由此可見充滿暴利的毒品行業給他們帶來的是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不相稱,又如老鷹所在的生產車間方圓十里沒有信號,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已經脫離了正常人的生活,而這種與現實生活脫鉤的生活狀態也為清水的人性回歸提供了敘事動力。
反觀影片中帶有虛擬色彩的部分,電影《非凡任務》的整體敘事邏輯是:劉浩軍接受臥底任務——潛入毒窩——與老鷹斗智斗勇——成功消滅毒販集團。顯然這種敘事邏輯對于一部需要高潮迭起劇情的戰爭題材影片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因此,影片中大量具有傳奇意味的打斗戲使得其涵蓋元素多樣化,比如劉浩軍幾次逃離警察抓捕的情節,場面宏大,情節緊湊,不失為傳統商業元素的完美應用。影片結尾,劉浩軍騎摩托車穿梭于小城鎮,這些帶有好萊塢式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段落,一方面是為了表現中國警察的忠誠和勇敢,另一方面能夠給觀眾帶來巨大的視覺沖擊力,但是這些虛擬敘事的部分并未打亂影片的敘事邏輯,使劇情起承轉合完整,跌宕起伏,人物刻畫清晰不拖沓,也正是因為劇情簡單,為大量視覺效果的加入提供了空間。
敘事結構,有時稱為敘事結構模式。“影片的敘事結構是生命的骨骼和主干,是確立一部影片的基本面貌和風格特征的最重要的方面。一部影片之所以能給觀眾以某種新鮮的感受、心靈的觸動或情感的蕩漾,除了其主題的深刻和人物形象的豐滿充實之外,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其敘事結構的架構別出心裁、恰當得體,富有敘述上的層次感、節奏感和藝術韻味。”
電影中有多種敘事結構,比如因果式線性結構、回環式套層結構、交織式對比結構等,隨著電影藝術的發展,有時一部影片會采用一種或多種敘事結構進行敘事。電影《非凡任務》采用了正敘、倒敘、插敘相互交替的敘事結構,基本按照故事的線性邏輯為主軸,以因果關系為敘述動力,節奏分明。
其一,電影整體采用了正敘的敘事結構,以劉浩軍接受任務并打入金三角毒窩內部當臥底作為主要故事線,展現了其與老鷹斗智斗勇最終取得勝利的過程,按照開端—發展—高潮—結局的電影常用敘事模式,為我們展現了中國警察強大的意志力和打擊毒品犯罪的決心。
第二,電影也加入了倒敘的敘事結構,電影開始,劉浩軍躺在金三角毒窩接受“治療”。他說:“我們這一行,醒來的時候,其實是走進另一個夢,分不清什么時候清醒,這是最危險的,你可能從一個噩夢里醒來,發現這根本不是夢,前輩說過,不用怕,只要記住自己是誰,我要記住,我是一個毒販。”這段自述準確地表現了劉浩軍作為一名臥底的心路歷程,在這段情節之后,導演才開始交代劉浩軍潛入毒窩的前因后果,之所以把他成功打入金三角的情節放在影片開頭,一方面為了吸引觀眾注意,設置懸念,而更重要的是劉浩軍打入金三角是此次行動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也是故事的轉折點,劉浩軍在這里遭遇了最嚴酷的生死考驗和心理素質的考驗,這里也是最能夠體現中國警察具有強大內心和正義感的部分。
第三,電影中多處采用了插敘的敘事結構,電影開始,導演把劉浩軍接受臥底任務的段落置于他第一次和建國接頭之時,強調兩個事件之間的直接聯系,實現了準確敘事的目標,另外一處插敘手法應用在劉浩軍回憶媽媽的情節段落中,電影中,劉浩軍在程毅手下度過了一段紙醉金迷的生活,當他睡著時,夢見了自己的媽媽,因為媽媽就是因為吸毒而死,這一段為他擁有強大決心打擊毒品提供合理解釋的同時,也推動了情節的發展,觀眾更愿意相信無論從他個人而言,還是從警察職責而言,都迫切地想要端掉毒窩,為自己死去的媽媽報仇;同樣的插敘手法還出現在劉浩軍在金三角畫圖傳遞情報的情節,由于被老鷹注射了嗎啡,他企圖利用作為警察所具備的意志力來抵抗毒癮,當他掙扎的時候,回憶到自己的媽媽,作為劉浩軍的唯一精神寄托,他希望媽媽可以保護當時無奈的自己,苦苦掙扎的自己,現實所帶來的精神壓力使他產生了幻覺,凸顯人物在毒窩生活的一種危險和無助;老鷹回憶亡妻的情節也是通過插敘手法展現的,其目的是為老鷹的復仇提供合理的解釋,使得這個人物不是純粹的心狠手辣。
雙序列敘事模式一般指的是一個序列描述警察與反派人物之間的沖突對抗,這個序列也是此類電影的主故事線;另一個序列則是表現主人公的個人故事,包括主人公的情感經歷、家庭生活等。兩個序列并列前行,共同為影片主題服務,有利于主人公性格的塑造,從而達到真實可信的效果。
電影《非凡任務》通過以劉浩軍為核心的警察群體和以老鷹為核心的毒販群體的對抗展開敘述,同時,電影也將視角橫跨兩個群體中主要人物的個人生活,但是這部分的敘述并不會畫蛇添足,反倒使人物形象更加飽滿,情節的發展順理成章。警察群體這邊,因為媽媽是劉浩軍的精神寄托,他會不時地想到媽媽,由于目睹了媽媽因為吸毒而死,所以他痛恨毒品,下定決心要與毒販斗爭到底,在染上嗎啡的段落中,他希望可以在媽媽那里找到心靈歸宿,渴望媽媽的關懷,家庭序列和事業序列彼此交織,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飽滿。毒販這邊,程毅說過一句“我程毅什么都賣,除了能幫我掙大錢的人”,看似程毅一心追逐利益,但是影片有意把他和劉浩軍的見面地點設置在程毅的家里,實際上是為了體現殘酷的現實生活給程毅帶來的無奈,作為一個男人,他別無選擇,只能承擔家庭的責任,照顧妻子和沒有長大的孩子,因此賺錢是他的唯一目標;作為金三角制毒區的頭目——老鷹,一方面他心狠手辣,誓死與警察對抗到底,毫不留情地殺掉與自己利益相悖的人,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主角和我們自己的性格類似才能引起同情”。另一方面,他又和普通人一樣,對亡妻的骨灰表現出近乎變態的癡迷,每逢忌日,他都要給亡妻進行禱告,而仇恨也在這種懷念故人的過程中逐漸積累直到爆發,隨著亡妻的骨灰落地,他也懷著遺憾死去,因此,老鷹臨死時,觀眾會產生同情的心理,通過雙序列敘事模式的運用,成功塑造了老鷹心狠手辣與溫情互相交雜的多面性格。
二元對立敘事手法是影視作品中最常用的一種敘事手段,指的是由事件的對立面轉化而構成的敘事模式,兩種力量的沖突和對抗是二元對立敘事手法的基本形式和手段。在電影《非凡任務》中,由于人物動因不同,在以劉浩軍為代表的警察和老鷹之間形成了表面上的傳統對立形式,而在老鷹和殺妻者建國之間則形成了以愛情為核心的深層對立形式。
就前一種對立形式來說,在擁有臥底身份的劉浩軍和毒販頭目老鷹之間,僅僅從身份設置的角度來看,他們之間勢必會產生戲劇化的情節,總體的敘事邏輯是老鷹想要霸占中國毒品市場,引出建國給妻子報仇,因此他選擇暫且相信劉浩軍,電影中兩人的正面對抗出現了八次,但是二人之間并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肢體的對抗,更多的是通過內心活動來營造對抗氛圍。從最初的老鷹以懷疑的態度質問初來乍到的劉浩軍,到后來劉浩軍與老鷹做生意,也是在這次的對峙中老鷹確定了劉浩軍的身份,爾后為了利益分成,老鷹和劉浩軍進行談判,并帶劉浩軍參觀工廠,以消除劉浩軍對自己的懷疑,在這個過程中劉浩軍多次見證了老鷹的“手段”,隨后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被老鷹利用,引出了建國,直到最后老鷹也沒有親手殺掉劉浩軍。可見二人之間呈現的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所凸顯出來的正與邪的較量皆通過內心活動表現出來,時刻牽動著觀眾的心。
其次,老鷹和建國之間的對抗看似是警察和毒販之間的利益沖突,實際上和建國殺妻是密不可分的。十年前,在攻擊毒窩的過程中,建國殺死了老鷹心愛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這一點對于老鷹來說是致命的,也是他內心痛恨建國的原因。二人之間的正面對抗僅僅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老鷹企圖讓張海濤和建國自相殘殺,可最終張海濤作為一名警察的理智戰勝了他內心的仇恨,老鷹無奈被迫向建國開槍以實現自己的復仇計劃;二人之間的第二次正面對抗被設置在電影結尾,老鷹在生命的最后關頭殺了建國,并以死表達對亡妻的眷戀,他對愛情的忠誠也在此得到了釋放與升華,在故事表達層面,二元對立的敘事模式不僅營造了懸念,而且始終給觀眾一種對抗上的期待,推動情節的發展。
作為一部商業主旋律戰爭題材電影,在當下中國電影的商業化語境之下,影片在保證故事合理性的基礎上,試圖加入本土化元素,雖然在藝術風格方面有所突破,但難以徹底擺脫意識形態的束縛,因此造成人物塑造扁平化、正反派臉譜化的問題。一方面,影片對于劉浩軍形象的塑造,沒有將其面對臥底、毒販的雙重身份時所做出的內心的掙扎與痛苦展現出來,因此使得其在毒品面前表現出的堅定態度令觀眾無法相信;另一方面,影片在刻畫人物細節方面還有不足,在呈現敵我雙方之間對抗局面的同時,缺乏對人物感情的細膩表現,價值觀分化較嚴重,也是本土化過程中不得不面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