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娟
(周口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周囗 466001)
美國動畫電影既以其具有普世意味的價值觀實現了在全世界的風靡,同時又在潛移默化之中完成了對美國社會主流文化的推廣。在人們欣賞由迪士尼、皮克斯、夢工廠以及其余大大小小美國動畫片場推出的動畫電影時,不僅在接受著電影本身妙趣橫生,節奏流暢的故事情節和精致的畫面,也是在走近美國的文化與社會環境。
美國社會有著根深蒂固地對自由的肯定,正是基于對自由的向往,早期的歐洲移民在北美大陸上建立起了脫離英法殖民統治的獨立國家。長久以來,自由在美國社會中,被與民主、幸福等概念緊密聯系,小到個人,大到集體種族,都有維護其自由的不可侵犯的權利。也正是這種對自由的較為一致的看法,增強了美國人的民族凝聚力。而在對自由的定義與維護上,美國社會有著明確的、以自我為中心的觀念,美國被定位為自由的維護者。在其主流文化中,人們普遍對國家的這一身份深以為榮:“在美國人看來,美國成為一個世界大國、自由世界的領袖、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和平的維護者和和平的締造者、世界憲兵、冷戰斗士和熱戰斗士、國家締造者、人權捍衛者和資本主義戰爭的鼓吹者。對遠征者,堡壘,斗士,新世界的自由、民主和幸福無與倫比的特性的幻想,仍然占據主導地位,是美國人為其使命感所尋求的基本解釋(最合理的邏輯)。”換言之,在包括動畫電影在內的美國電影所推行的,是一種美式自由觀。
在動畫電影中,盡管“美國”本身并不一定會直接出現,反之,為了實現更好的傳播,美國動畫電影中還會淡化國籍區分,或是將故事移植在另一個國家或地區,或是構建一個架空的世界,但是美式自由成為美國動畫電影中屢見不鮮的主題。例如在《小雞快跑》(2000)中,母雞們和特維迪夫婦,以及特維迪夫婦豢養的兩條狼狗之間的關系顯然帶有明顯的隱喻性,人類對母雞屠宰、剝削和監視,甚至雞也看著自己的同類被剁去頭,這是對法西斯集中營的一種批判。故事發生在英國的約克郡,電影中的母雞都是英國雞,而唯一的公雞洛基則是美國雞,并且因為在馬戲團待過而用煙火箭從天而降,因此被母雞們誤以為會飛,母雞們希望洛基能教她們飛出柵欄。而美國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盟軍的重要成員國,其原子彈等技術為二戰的終結做出了重要貢獻。在包括生存權在內的自由被侵犯了的前提下,原本一直不愿意離開農場的母雞們看到自己“毛被拔光,送進烤箱”的厄運,終于在金捷的帶領下開始了一場大逃亡,甚至發出了“即使死在雞舍外,為了自由,我也愿意”的吶喊。可以說,這是與美國的真人電影如《勇敢的心》中對自由的不懈高呼是一致的。
無獨有偶,在美國動畫電影中,以人和動物之間的對立來比喻人對他人自由的剝奪的作品屢見不鮮。又如在《馬達加斯加》(2005)中,獅子亞利克斯、斑馬馬蒂、長頸鹿麥爾曼以及胖河馬格洛麗亞原本都在紐約中央公園中是動物表演明星,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然而在接觸到了流浪企鵝后,馬蒂才第一次有了“自由”的概念,產生了對野生世界的向往,因此偷偷離開了中央公園,也引發了亞歷克斯他們對自己焦急的尋找,在一番磨難后,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千里之外的馬達加斯加。電影中馬蒂等人的經歷意味著,當人處于事實上被禁錮,但物質上養尊處優的生活時,如果他們沒有再接觸來自更廣闊世界的人,他們自然無法意識到自己處于失去自由的狀態。從未目睹過神秘壯闊,實行叢林法則的非洲大草原的馬蒂等人,誤以為中央公園就是最大的世界,這是可悲的。而馬蒂盡管被他人勸阻,依然決定要離開。在電影的最后,動物們也在回歸野性和繼續享受飯來張口的物質生活之中猶豫,這一符合人性的困局恰恰提高了電影的內涵,其實也正凸顯了自由的可貴,這是美國社會主流文化中,對于獨立人格和自由精神的一種強調。與之類似的還有如《小馬王》(2002)等,在此不贅。
在以崇尚自由為凝聚力的國族認同下,是美國社會強烈的對個人力量、個人權益的重視。對于美國人而言,創造美國輝煌歷史的是無數個英雄個體杰出的行為、思想或觀念。“美國人的民族角色認同源泉不是國家而是個人,不是整體而是個體,個人的邊疆決定國家的邊疆,個人主義才是美國主義的核心。因此,美國的自我優越感和救世主意識就是個人的英雄主義氣質。”肯定和美化個人主義和英雄主義已經成為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之一,而電影所要做的正是將這種意識形態進行形象化和肉身化。真人電影中大量西部片、戰爭片的出現,以及其中的人物、情節設置套路,如觀眾百看不厭的“單槍匹馬地行事”這一設定,便是明證。例如在《花木蘭》(1998)中,花木蘭雖然是女兒身,但是極為勇敢頑強,為替父分憂而女扮男裝從軍。在身份暴露,被趕出軍隊之后,花木蘭依然能夠洞悉匈奴的陰謀,最后一人一馬返回首都報信,并與匈奴展開激戰,成為挽救皇帝生命和帝國興衰的女英雄。只要與中國南北朝的花木蘭傳說相對比就不難發現,迪士尼的動畫有意夸張了花木蘭的能力與功績。
而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動畫電影并沒有僅僅將個人主義和英雄主義闡釋為主人公的能力超凡或成就斐然,而是強調個人奮斗、自我完善、自力更生,以及個體擁有表達個人觀點、保護個人隱私的權利。例如在《功夫熊貓1》(2008)中,電影展現了熊貓阿寶成長為神龍大俠的傳奇歷程,而阿寶從一個功夫的門外漢,到成為小動物們的保護者的過程中,浣熊師父、烏龜大師、蓋世五俠等都給予了阿寶幫助,阿寶并非一個憑借個人努力而當上大俠的角色。電影寄托在這個人物身上的個人英雄主義的光芒在于,阿寶能夠勇敢地追求自己想學功夫、當大俠的夢想,努力去克服自己肥胖等缺點。相對于奮斗的結果,其奮斗的過程是電影更想突出的。
而這種對個人主義和英雄主義的崇尚,是與美國早期在拓荒時代,人們不得不勤奮勞作,通過不斷的努力獲得生存空間的歷史有關的。這也就造成了社會主流文化在肯定個體自主追求時,第一并不避諱提及奮斗過程中有可能遭遇的苦難,第二提倡奮斗的前提是機會的相對均等。以《瘋狂動物城》(2016)為例,兔朱迪從自幼立志成為一名警察,到從警校畢業進入動物城當警察的過程中,一直遭遇各種打擊。朱迪為了證明自己而投身到緊張的、艱苦卓絕的綁架案偵破中,甚至一度有生命危險,最終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揭露了羊副市長的陰謀。然而在破案過程中,動物城這個烏托邦無法實現人人平等、各盡其才的缺陷也暴露了出來,如食肉動物因為人們的刻板印象而被歧視,被與危險畫等號,朱迪作為女性和小動物在警察局被歧視,被與弱小畫等號等。脫離機會均等的環境,個人憑借自身努力獲取社會地位,成為自己人生的英雄也就無從談起。而倡導建立一個盡可能平等,為個體的“美國夢”的實現創造良好環境,正是美國社會的主流話語之一。
“清教主義”(Puritanism)在美國社會主流文化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早年清教徒正是由于不滿英國國教的改革,并因遭受迫害而來到北美大陸,在北美創立了北美清教主義。盡管隨著時間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宗教思想、習慣與儀式進入包羅萬象的美國社會中,但北美清教主義依然以它的積極進取、克己虔誠的一面,是美國文化體系的支柱。正如亨廷頓在《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中所指出的,美國的文明源頭正是白人新教徒畫出的這條“紅線”。而在清教主義的影響中,美國社會所普遍持有的家庭觀是不可忽視的。
美國崇尚核心家庭,即一個父母與子女組成的,最為親密的人際關系組。并且在這個關系組中,家庭成員有必要互相扶助關愛。一方面家庭不應該成為束縛他人、控制他人的理由,個人應該能夠在家庭中獲得獨立的地位和自我實現的發展空間;另一方面,家庭成員又應該被置于極為重要的地位,相對于社會賦予的身份而言,美國社會主流文化強調人應該更注重自己“丈夫”“妻子”“子女”等身份。例如在《獅子王》(1994)中,辛巴返回榮耀巖的目的,絕非即位成為新一代的獅子王,而一是為了了結父親木法沙為叔叔刀疤所害的舊怨;二則更為重要的,那便是將母親等一眾奄奄一息的獅子從刀疤惡劣的統治之下解救出來。而無論是木法沙抑或辛巴,兩代獅王最為榮耀滿足的一刻,都并非加冕稱王,而是自己生下小獅子,讓小獅子被狒狒在榮耀巖上高高舉起。
在美國動畫電影中,家庭往往是主人公的幸福來源,同時也是主人公為之奮斗、維護的對象。例如在《奇幻森林》(2016)中,狼孩毛克利早已認同這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才是自己的家,因此不愿意回歸人類社會。當老虎頡利·可汗因仇視毛克利而向狼群發起威脅時,毛克利選擇離開狼群以避免自己的親人們感到為難。又如在《冰雪奇緣》(2013)中,艾爾莎和安娜父母雙亡,安娜從小就與姐姐相依為命。艾爾莎繼承阿倫黛爾的女王之位之后,因為自己操縱冰雪的能力太過令人恐懼而逃離王國,隱居在雪山深處。艾爾莎的隱退很大程度上也是小時候意外造成的陰影,她不愿意再傷害自己的妹妹。安娜千方百計來到深山尋找姐姐。而在安娜即將被凍死時,是艾爾莎的親情擁抱化解了堅冰。姐妹倆因為童年意外而造成的隔閡也得到了解凍,艾爾莎釋放出了自己封閉了十三年的活潑樂觀的一面。可以說,美國動畫電影反復傳達一種信息,即家庭成員是真正能給予對方溫暖和愛的人。
在強調親情的重要性同時,促使人們組建家庭的愛情也就成為美國動畫電影中永恒的主題。例如在《瘋狂原始人》(2013)中,瓜哥一家本身就是一個完美的家庭,一家人盡管性格不合,在對生活瑣事的意見上也有沖突,但是相濡以沫,每天給予著對方巨大的熱情和能量。而孤獨的蓋則有些格格不入地出現,挑戰著瓜哥在這個家庭的權威,同時也幫助這一家人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最終蓋與小伊相愛而加入到這個家庭中。而《機器人總動員》(2008)更是安排原本在觀眾的思維定勢中,與家庭無關的機器人也墜入愛河。留守地球,注定要在工作之后永遠留在地球上的清潔機器人瓦力產生了自我意識,也產生了對家庭的向往。在女機器人伊娃降臨地球來尋找綠色生命時,瓦力開始了對伊娃的追求,最終贏得美人心。電影以一種夸張的方式,讓觀眾進入一個陌生的時空中,或是史前時代,或是未來的,科技水平與當代有天淵之別的2805年,而無論是在哪一個時代,無論主人公是人或機器人,他們都有著世俗的、對和睦溫馨的家庭的向往。
正如約翰·奧康納所指出的,電影是歷史給人們在視覺上留下的證據,因為電影是復雜的文化體系的一部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美國動畫電影已經成為人們認識美國社會主流文化的一面鏡子,也是美國對外進行價值觀輸出的文化載體。在動畫電影直觀的美術影像形式的背后,是美國歷史文化的不同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