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蘭
編者按:莊子認為:無用之用,方為大用。但現代的父母認為:習得有用,才能成功。于是,他們為孩子報游泳班,為了增加男子漢氣概;報奧數班,為了鍛煉思維能力;報英語班,為了以后出國方便……
但,這世界上許多美妙都是由無用之物帶來的。你會拒絕一朵花的美好嗎?你會無視星空的靜謐嗎?你會不聞秋夜的蟲鳴嗎?它們帶給我們多少驚喜與感動!
本期“父母學堂”欄目就“有用”和“無用”話題進行了有趣的探索。陳鳳蘭關注到一個渴望牧雞孩子的焦灼心靈,她堅信真正的“無用”才成就了人生所有幸福的意義,所有生命的價值;王芳希望父母能意識到讓孩子自由玩耍的重要性,不要讓孩子的時間表全被“有意義”的事情填滿了;明天回憶起幼時一個人獨處的快樂,“一個人屋子”的經歷,讓她學會了做自己的主人;周萍、嚴敏兩位作者則寫出了具體的“無用”之事,聽音樂會、賞“T恤木”、看黑麗翅蜻……這些“無用”之事,會儲藏在孩子記憶里,時時陪伴他、溫暖他。
無論如何,都不要以任何的“有用”來扼殺孩子童年的“無用”。
很多年前,曾在雜志上看過這樣一篇文章。
看到電視里正播放著貧困山區孩子放牛的畫面,一位媽媽趕緊將自己的孩子拉過來進行教育:“你看看人家孩子,沒錢讀書多可憐呀。你有吃的有穿的,有機會讀書,還不好好珍惜。”可孩子的注意力卻被電視畫面的風景吸引:“多綠的草地、多美的野花呀,我可以編個花環戴在頭上。”孩子不顧媽媽驚愕的神情,追問道:“那個山區孩子不用放學后寫作業寫到十點?不用雙休日補課?不用上奧數補習班?不用為了寫作文才上公園?不用天天練琴……”當得知所有的答案都是“是的”時,孩子怯怯地跟媽媽提了一個要求:“媽媽,從明天起,我可以天天去放牧你今天下午買的那兩只雞嗎?”
那個渴望牧雞的孩子,一句無厘頭的真話,估計能讓媽媽脆弱的玻璃心碎成一地渣子。
而我卻從這個近乎笑話的對話中,看到了孩子的太多無奈,家長的過多干涉。孩子的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都被父母安排成“有用”的技能學習,至于嬉戲玩耍,發呆賣癡,聊天閑逛,上網沖浪,閱讀雜書都是些“無用”之舉。這樣的“無用”之事做得越多,越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卻說:“文學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這樣的“無用”是在世俗、物質層面說的,對于人文素養、精神家園而言,這種無用即為大用。
莫言小時候很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樹下,看院子里蛤蟆怎么捉蒼蠅。他將啃完的玉米棒子扔在地上,蒼蠅立刻飛來。他曾在書中回憶這一段情節:蒼蠅不斷地翹起一條腿來擦眼睛、抹翅膀,世界上沒有一種動物能像蒼蠅的腿那樣靈巧、用腿來擦自己的眼睛。一只大蛤蟆爬過去,悄悄地爬,為了不出聲,本來是一蹦一蹦地跳,慢慢地、慢慢地、一點聲音不發出地爬,腿慢慢地拉長、收縮、向蒼蠅靠攏。到離蒼蠅還很遠的地方,它停住了,“啪”, 嘴里的舌頭像梭鏢一樣彈出來了,它的舌頭好像能伸出很遠很遠,而后蒼蠅就沒有了。
如果沒有莫言小時候這樣無聊的觀察,沒有這樣無功利的靜坐,也許那些像《蛙》《透明的紅蘿卜》這樣的優秀作品,就不可能面世,也不可能有機會到瑞典的諾獎殿堂去演講《文學大用無用》。
莊子說“無用即大用”。一棵大樹,人們只欣賞半空中蔥蘢的樹冠,殊不知看不見的沒有審美價值的樹根才是“無用之大用”。一棟樓宇,人們只居住于地面之上的房間里,殊不知隱藏于地下的樁基才是“無用之大用”。
曾經有一個參觀黃永玉繪畫博物館的領導問陪同的校長:你們大學有美術專業嗎?校長答曰:有。再問:有沒有可能再培養出更多的黃永玉?答曰:不可能。再問:為何不可能?校長曰:他根本就沒上過大學。畫家黃永玉后來聽說這段對話后,非常感慨:“這種回答是世界級水平的,我多少年來沒聽過這樣庖丁式的精彩對話了。它解決了我前頭所說過的一大堆郁悶,原來我將近一百年的生活只是一個多能鄙事的途程,和別人有點不一樣而已。”
黃永玉的不一樣是什么呢?那就是他在成為畫家之前,做了許多與繪畫無關的“無用”工作。諸如打鐵,汽車搬運工,稅務局抄寫員,瓷廠小工,直到正式進入話劇團,才真正開始了與美術相關的工作。也許在黃永玉看來,這樣“多能鄙事”的無用之功,才是后來自己在繪畫上一飛沖天的強大發力。
馬云曾說:“學習有用的東西,也許能讓人成功,學習無用的東西,卻能讓人幸福。”所以,我們不妨像財經作家吳曉波忠告女兒一樣:生命就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這樣的美好事物,也許是一朵野花,一片閑云,一縷清風……也許就是放牧兩只從菜市場買來的家雞,也許是牧雞時那大把大把被“浪費”的時光……
無論如何,都不要忽略一個渴望牧雞孩子的焦灼心靈,無論如何都不要以任何的“有用”來扼殺孩子童年的“無用”。終有一天,我們會發現,那些真正的“無用”才成就了我們人生幸福的意義,生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