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健
(石河子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詹姆斯·卡梅隆從影三十余年來,科幻電影無疑占據了他創作序列中舉足輕重的地位,盡管數量僅有五部,但每一部都在技術上有革命性的創新,獲得了口碑與票房的雙豐收。他創造性地在電影中使用電腦特效,對于CG技術和3D技術的率先使用營造出前所未有的視覺效果,不斷開啟科幻電影的新紀元。然而卡梅隆對技術的探索與追求不僅要為觀眾帶來震撼的體驗,更重要的是打破傳統敘事方式的限制,透過對未來圖景及異質性生命體的呈現來對人性進行叩問與反思。
科技的進步會引領人類走向更美好的未來嗎?卡梅隆在他的電影中不斷進行著這樣的質疑,在《終結者》系列電影中,機器人產生了自我意識,要將人類趕盡殺絕;在《深淵》中則是人類不斷攫取的欲望令他們走入未知的深淵,他們所面臨的恐懼與瘋狂實則來自自身;《阿凡達》的主題是《深淵》的延續,人類的貪婪會引向自身的毀滅,而這一未來想象中包含著對于殖民歷史的反思,依舊指向了人性之暗面。
卡梅隆在自己的第一部科幻電影《終結者》中就將最重要的角色設置為了女性,在20世紀80年代的動作片中,女性角色的出現通常只是作為陪襯,她們的存在是為了讓男性角色得以被凸顯或激勵男性成就一番偉業,當時好萊塢的公論認為女性主演的動作片無法令觀眾提起興趣,因此像莎拉·康納這樣的女性角色還無人創造過。卡梅隆所塑造的女性角色突破了80年代男性對動作片銀幕的主導,運用自己的方式對社會風氣中的男性霸權進行反思。
《終結者》系列中的女主角莎拉·康納并非以“英雄之母”的附屬性身份而存在,在影片中,未來世界中帶領人類反抗機器人的領袖約翰·康納始終缺席,他的精神特質和領袖氣概由莎拉來承擔并展現,她成了肩負拯救世界使命的在場的“英雄”,因此莎拉這一角色不是為約翰·康納的出現而做鋪墊,她擁有獨立而完整的人格特質。
在第一部《終結者》中,莎拉·康納最初只是一個餐廳服務員,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個“甚至無法維持收支平衡”的既脆弱又缺乏組織能力的人,她對自己的評價符合社會對中下層女性的規定與想象,但當她得到未來的兒子的鼓勵,并親自投身戰斗后,終于突破自身的枷鎖實現了成長。在影片臨近結尾處的對決中,莎拉與雷斯的關系發生了顛倒,被拯救的女性成了拯救者,在雷斯不幸去世后,她依靠自己的力量摧毀了機器人。在《終結者2》中,莎拉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和拯救人類的未來已完全轉變為一個狂野的女戰士,這一轉變成功刻畫了女性原本被遮蔽的一面,揭示了女性改變現實的可能性與覺醒后所能釋放的力量。
卡梅隆在最新的科幻片《阿凡達》中,同樣借助女性與自然的聯結反思了現代科技的惡果,地球人運用科技來助長人性中的貪婪,摧毀納美人的家園。片中的三位女性角色卻都能夠有意識地保護自然:女科學家格蕾絲熱愛潘多拉星的草木,試圖盡己所能保護他們的家園,死后與自然融為一體;納美人部落領袖的妻子是精神領袖,帶領族人追尋神的旨意保衛家園到最后一刻;部落領袖的女兒妮特麗是自然的化身,她用自己的方式讓杰克完成轉變,使他領悟了生命的意義和溝通萬物的能力。卡梅隆再一次借助女性形象的力量完成了對人性暗面所造成的惡果的反思,同時也對男性霸權下的社會邏輯進行了隱微的批判。
在卡梅隆的科幻電影中,各種異質性的生命體成了人類的鏡像,《終結者》系列中的機器人、《阿凡達》中的外星人和《深淵》中的怪物都成為照射人性不同側面的存在。從這些異質性生命體的存在方式中,人類得以窺見自身的缺陷,換言之,科幻電影中與日常生活相異的情境、人物實現了一種有效的對照,令我們得以反觀自身存在的荒謬性。
在《終結者2》中,T-800原本只是一個執行命令的冷血機器人,但在與小約翰的相處過程中開始嘗試學習人類的情感,最終他作為一個機器人學到了人類生命的價值,理解了微笑與淚水緣何而來。《終結者2》的結尾也成了影史經典,最終理解了人類的機器人依舊毫不猶豫地進行自毀,他不能留下任何可供研發的材料。反觀人類的做法卻充分體現了貪婪的暗面,科技公司在得知終結者的存在后選擇了隱瞞,莎拉·康納作為受害者反倒成了精神病,科學家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孜孜不倦地進行著研究,公司為了獲取利益忽略了潛在的風險。T-800的自我終結映照出人類貪婪、冒險、非理性的一面,但他也看到了人性中溫情的一面,卡梅隆借助機器人展現了人性的復雜與豐富。
《深淵》的片名出自于尼采的《善與惡的彼岸》:“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呼應了影片試圖揭示的主題。片中的救援小組嘗試拯救失蹤潛艇上的人,當他們不斷向深淵探索時,發現水中存在著未知的怪物,但最終他們會發現深淵中最危險、最恐怖的事物其實是他們自身。“深淵”意味著人性至深至暗之處,人心中的怪物先于深海中的怪物現身了,影片刻畫了一對夫妻之間的情感危機,也展現了人與人之間的敵意會招致的后果,還有人類對于自然資源的攫取、美蘇冷戰時期的敵對狀態都在影片中得到了反思,只有深海中的高等智慧生物懂得人性中善良的光芒才能拯救人類自身。
《阿凡達》中更無須贅言,納美人對待自然的態度折射出人類的貪婪與自大,人類對于資源的瘋狂掠奪和對外星人的屠殺也正呼應了人類歷史上曾發生過的真實事件。影片不僅是關于環保與自然的,同時也是關于交流與理解的,透過納美人的視角我們得以反觀人類的缺點,意識到我們從歷史到今天已犯下太多過錯。
卡梅隆認為一定有高于人類的超越性的存在,因此雖然他并不相信上帝存在,但信仰具有超越性的宗教的力量。他在自己的科幻電影中亦時常會借用宗教隱喻,《終結者》中人類因自身的貪婪而將被自己發展的科技所毀滅,“審判日”即為機器人開始屠殺人類的日子,人類必須完成自我拯救才能避免遭受滅頂之災。卡梅隆借助基督教的框架來揭示人類命運的走向,暗示著人不能夠太過自大,僭越神的地位成為造物主,人應該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性與脆弱性。
《深淵》中也呈現了人類科技發展的惡果,不斷向地球攫取資源,制造核武器危害自身與環境,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主人公巴德最后解除了核武器,卻因氧氣不足而無法返回,是深海中的智慧生物拯救了他。
人類的自毀與被拯救成為卡梅隆科幻電影中十分突出的主題,這體現了他對于人類命運的終極思考,在超越性的層面上完成自我反思。他想要召喚出人性中美好的、閃光的一面,這也是人類能夠被拯救的關鍵所在。卡梅隆試圖告誡人類不要妄自尊大,唯其如此才不會走向毀滅的結局,而宗教的超越性力量恰恰是在科技迅猛發展后越來越被忽視的,這些科幻電影則意在重新為人類敲響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