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茲哲學之解轄域化與電影藝術

康有金 潘怡泓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一、解轄域化

“解轄域化”在不同的研究時期，被德勒茲和伽塔里賦予不同的含義。在《反俄狄浦斯》中，“解轄域化”被理解為即將揭開的未知世界。在《卡夫卡：走向一種少數人的文學》中，“解轄域化”又成為主體用來脫離舊的，質變為新的，實現逃逸的手段。在《千座高原》中，“解轄域化”是一種向前發展著的無止境過程。在德勒茲和伽塔里最后合著的《什么是哲學？》中，他們將“解轄域化”的層面擴大為既是身體上和物質上的改變，也可以是心理上或精神上的改變。因此，解轄域化既是一種質變的狀態，也是一種質變的手段，當主體意識到必須從限制自身發展的外部條件中掙脫出來的時候，主體就開始了自身的解轄域化狀態，而也僅僅通過解轄域化的方式才能夠幫助主體實現發展和超越。

解轄域化根據不同的分類標準可以被分為不同的類別。首先，根據解轄域化和再轄域化的力量對比，分為正、負兩種解轄域化。正解轄域化是指在解轄域化的過程中，主體能夠保持不被任何阻力因素所影響，尤其是不被再解轄域化的力量所擊潰，始終保持主動性完成解轄域；而負解轄域化則指一種被動的解轄域化，主體在解轄域化的時候失去了最初的動機，從而使得解轄域化也失去了真正的脫離加上創造的意義，在這種情況下所產生的結果也是消極的。其次，根據解轄域化過程的受阻程度，分為相對和絕對解轄域化。相對解轄域化是指主體在解轄域化的過程中，由于單一的目標，無法有效地選擇替換路線從而使逃逸失敗。絕對解轄域化則是指由于具備多樣的逃逸線路，解轄域化這一運動是自由的、絕對的。再者根據解轄域化的性質又可分為物質解轄域化和精神解轄域化。前者是可以感知的改變和創造，而后者則是抽象的改變和創造。解轄域化還包括八大定律。概括起來可以理解為解轄域化是聯系的，即主體單獨是不存在解轄域化一說的，解轄域化意味著主體從某一環境中脫離；過程的，即解轄域化需要時間；借鑒的，即解轄域化的過程可以參照成功的前例；獨特的，即解轄域化因不同的主體而不同；累積的，即解轄域化不可能一蹴而就；趨利的，即主體會以更高層次作為目標；未知的，即其結果不可預料；兩愿的，即解轄域化的動機是自主自愿的。

二、解轄域化與電影放映模式

作為人類文明發展史上的“第七大藝術”，電影于1895年在法國巴黎誕生。在那個時候由于技術上的限制，所有的電影都是“啞巴電影”，也就是無聲的。無聲電影能夠通過人物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向觀眾傳達信息，但單純的視覺效果漸漸不能滿足觀眾對電影發展的期待。后來電影從無聲向有聲進化，這正是電影自身的解轄域化。電影的放映模式從舊的“默片”的限制中掙脫，通過技術上的逃逸線，來到了新的環境，實現了從無聲到有聲的跨越式轉變；同樣，電影剛剛映入人們視野的時候還是單調的黑白兩色，后來隨著物理學的發展，將紅、藍、黃三原色系統成功地應用于電影制作之中，電影變得顏色鮮艷起來，從黑白向彩色轉變，這是電影在色彩上的解轄域化；最初的電影通過動畫制作放映，畫質模糊不清又斷斷續續，后來膠片的發明大大改善了這一缺陷，使電影的放映避免出現星星點點的痕跡而變得更加流暢，但膠片也有自身的局限，它會因光照老化或褪色，因此在膠片電影之后，電影放映模式進一步通過解轄域化，從原先的受限于膠片，電影畫面時常抖動，或者因劃痕而出現雨點狀，進化為由放映機播放，放映狀態變得更加穩定，分辨率更加清晰。如今，解轄域化已然使電影放映實現從傳統的單聲道到立體聲的轉變，從平面屏幕向更加現代的曲面屏幕甚至是球面屏幕的轉變以及實現了從三維到四維的轉變，這些轉變大大提升了觀眾看電影時的體驗。但這種改變并非輕而易舉，這也正體現了解轄域化定律中的欲速不達定律。如同人的發展一樣：一個人要想脫離一個環境必須首先適應這個環境，而當這個環境已經不再適應這個人進一步發展的時候，他才準備離開，為進入新的環境準備條件，這一切都是需要時間的。電影放映模式從相對落后的階段逐步脫離出來進入新的階段也經歷了相當長的過程，因為受到外部技術條件的影響，每一個解轄域化都是掙脫這種影響的過程，而它為實現更好的發展所準備的條件正是科技的進步和社會經濟的發展。播放形式的解轄域化還體現在放映場所上。最初的電影是露天放映，觀眾圍坐在幕布前看著影片，可是露天放映會受到天氣因素的影響。后來由于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對觀賞電影的要求也相對提高，電影的放映設備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完善，放映場地變得越來越集中和專業。在我國，1908年雷瑪斯搭筑的虹口大戲院是當時上海灘正式修筑的第一座電影院。從露天到影院，從影城到家庭影院……電影的播放場所掙脫了配置低和環境差的限制要素，電影的放映從舊的設備和場地慢慢向新的設備和場所發展，實現了從服務小眾到面向大眾的進化，極大地發揮了電影的商業價值，這也正是解轄域化的趨利向好的特征：解轄域化的兩個力可以稱之為去力和留力，最小的留力引發最強的解轄域化去力。在電影放映場所的解轄域化中，露天放映的嘈雜環境越來越不能滿足觀眾對于靜靜欣賞和品味電影的觀感要求，而從商業角度講，設備質量的提高可以帶來更多商業價值，這兩個最小的留力則引發了電影播放形式解轄域的最強去力。隨著科技的發展，電影放映模式將會通過解轄域化得到進一步的創新。電影藝術將通過色彩、聲效、所運用的特效等各種逃逸路徑不斷解轄域化。例如，電影的色彩更加細膩，色彩的變換能根據影院中座位高低進行調整，給予觀眾最具美感的視覺享受；電影聲音不再通過音箱傳達出來，而是通過安置在座位里的高科技芯片來播放，使觀影效果真實到讓觀眾忘記自己的局外人身份，而以電影中的某個配角和片中人物共同引導電影的劇情發展；觀影場所也不再限制于影城或是家庭影院了，科技的發展可以使個人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影院，比如將影片壓縮到我們隨身攜帶的鋼筆的筆筒里，我們再也不用受到地點的制約，不會因為時間安排沖突或是天氣等原因錯過了一部好電影，我們可以走到哪里就看到哪里，而且效果比電影院內更好。

三、解轄域化與電影的內容

隨著社會生活方方面面復雜化的不斷加深，與之形影相隨的電影藝術的內容也發生著深刻的變化。它的變化方式就如同塊莖的衍生方式那樣復雜多樣。電影誕生初期，其內容主要遵循寫實主義，通常導演會以紀錄片的形式來展現自己的作品，這時候電影的內容可以說是將人們的真實生活百分之百地復制了出來，這種單一的再現大多不添加任何虛擬人物或者情節。而后，電影放映的內容特點走向了古典電影，這時電影不僅僅將關注點局限于現實生活，電影內容通過解轄域化，從原來簡單地重現事實到加強人物心理活動的演繹。因為解轄域也遵循因人而異定律，解轄域化過程就是去除臉面性過程，這一過程必須結合每一個體的實際做出合理的選擇。每一個體的差異不同，要選擇不同的解轄域化逃逸線。古典電影在法國是通過法國詩意現實主義來實現解轄域化的，影片中的許多故事、典型事例和人物都來自法國的人民陣線時期。在意大利則通過新現實主義電影運動，世界大戰后意大利也開始關注國內現實，一些導演嘗試通過電影來揭露殘酷的社會現實。雖然電影內容的解轄域化從目的上說，各個國家大致相同，但在不同國家，電影內容所選擇的逃逸線卻是不一樣的。隨著社會各方面的發展，電影內容的表現形式也從古典電影朝著現代電影發展，“新浪潮”影片由此誕生。這時，科技的進步使影片不再受限于影棚拍攝，電影的內容形式再次解轄域化，具有創新精神的導演們更加傾向采用戶外場景和光線巧妙地避免影棚內不自然的拍攝痕跡，因此電影所傳達的內容變得更加真實可信。但是，也如同解轄域化的第七定律所說，解轄域化如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去者有去者的道理，留者有留者的道理，這都是相對而言，去也不總對，留也不總錯。通過解轄域化發展而來的“新浪潮”影片也有利弊優劣，一方面它不再拘泥于拍攝規則的條條框框，影片能最大限度地展現導演的個人想法和拍攝風格，使觀眾對從前拘謹和單一的影片有了耳目一新的感受，可是由于產生于大戰過后復雜的國際形勢之下，大多部分影片內容都與政治形勢聯系在一起，使影片內容變得過于單一，也過于壓抑。電影內容的解轄域化在其類型上也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由于社會的發展，電影在制作方面的突飛猛進，其類型也更加飽滿和充實。美國影評家詹姆斯·埃基曾把1912年至1930年這幾年稱為“美國電影喜劇的最偉大的時代”。那時受限于聲效和拍攝場地，通過肢體演繹的喜劇類型的電影可以較好地為觀眾所理解，隨著電影制作技術的探索前進，電影類型又掙脫了外部條件的束縛，多樣性大大提高。正因為電影通過不同影片類型的逃逸實現了解轄域化，觀眾如今在電影院中才能接觸到種類繁多的電影，例如科幻片、歷史片和紀錄片等。在科幻片中，尤其要求特效的加入來使整部影片充滿磅礴的氣勢和恢宏的場面；歷史片則可能運用到特殊的爆破特技來還原一些戰爭發生的情景；而有些紀錄片則要求航拍或者海底拍攝……這些對制作技術要求極高的電影內容都是電影問世初期所無法呈現出來的，而電影通過自身的進化，借助不斷升級的拍攝設備，更加精湛的拍攝技巧實現逃逸，脫離了原來老舊的環境，走到如今的高質量電影，這些無不體現了電影內容的創造性發展，無不展示了電影內容解轄域化的成果。

四、結 語

解轄域化的提出具有重要的意義，它以其堅固和豐富的理論內容成為精神分裂分析這一理論的重要支撐之一。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通過不斷的解轄域化實現自身的發展，就如同沒有永恒不變的靜止一樣，不論是自然界里的地殼運動所帶來的七大洲，還是人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等逐漸發展，都是一種從舊的狀態脫離，來到新的環境的解轄域化過程。同時解轄域化的核心思想“破”和“變”也對于我們個人的生活、社會甚至國家的發展都提供了方法論式的啟發意義，即以“動”求“變”，以“變”求“新”。而這一哲學理論也為我們研究電影藝術提供了新的角度。電影藝術作為大千事物中的獨特存在，也會自主地尋找逃逸線，通過解轄域化跳出原有的限制，不斷向更高的層次發展。電影藝術經過了一百多年的發展，這一百多年里，通過不斷的解轄域化，實現了電影內容和播放形式的雙重進化，但解轄域化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在這個過程中也受到來自各種條件和環境的重重阻礙，不論是復雜的政治環境還是滯后的技術發展，都曾使電影藝術的內容和形式解轄域過程困難重重。但現在電影藝術所呈現出的百花齊放的景象說明其解轄域化是成功的；同時，電影藝術的解轄域化不會終止于當代。雖然目前的影視圈充斥著低質量、淺內涵的影片，但解轄域化的過程就是沖出禁錮和破除阻力的過程，不論是影片自身的內容和制作還是影片播放載體，都會通過不斷地找出逃逸線而精益求精，就如同從第一部電影誕生一直發展到今日，因為技術的積累和藝術的沉淀，電影藝術的解轄域化是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