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的關系問題是馬克思主義文論中的重要問題,對現實主義文學理論和文學創作具有深遠的指導性意義。可以說,石黑一雄的這篇小說《傷心情歌手》,塑造出了典型環境中的兩個典型人物形象——資本主義經濟高度發展下熱衷于追名逐利的加德納和他的妻子琳迪。
所謂典型環境,童慶炳先生這樣定義:“是充分地體現了現實關系真實風貌的人物的生活環境。”它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反映某個時代的本質和社會現實的普遍性的大環境,一個是人物所處的特殊的具體生活環境。就這部小說而言,通過人物的敘述,反映了一個個人主義、利己主義盛行的時代,而處在這一時代的一部分人便因此為追名逐利而傾其一生。比如加德納妻子琳迪當年落腳的餐廳中聚集了所有野心勃勃的姑娘,她們都以最終釣到大腕兒為人生目標;那些重返歌壇的人都換掉了自己的妻子,不管是被迫換還是自愿換。無論是那群姑娘還是這群過氣的歌手,他們都是在個人利益的驅使下去追求他們的成功夢,他們的所有行為都是由他們所處的特殊的歷史時期的社會風氣的影響和驅使下做出的。另一方面,這篇小說中典型的具體環境,就是洛杉磯郊外的路邊餐廳,它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縮影,姑娘們在那里談論明星的私生活,傳授著釣到大腕兒的經驗,琳迪在那里生活的那段時間,使她學到了規矩和門道,堅定了成功的雄心壯志,也看透了最后自己被拋棄的必然命運。在餐廳里耳濡目染所學到的一切,都是促使琳迪在此后的人生中采取的一系列行為。可以說這個餐廳,就是一個典型環境。
典型人物的性格必然是在典型環境中形成的,典型人物的身上必然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不能脫離人物所處的歷史潮流和他們在階級關系中的地位去描寫人物,否則,就不能充分揭示人物性格的本質,不能使人物性格具有充分的典型意義。琳迪原本是一個社會底層的普通姑娘,代表了所有想通過婚姻實現改變自身境遇、社會階層的年輕姑娘,加德納則代表了一群曾紅極一時的現已過氣的歌手夢想重返歌壇,重獲名利地位的歌手,可以說加德納和琳迪是同一類人,他們的身上展現出了貪慕名利、為達目的不惜一切代價的性格特征,這正是在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社會中個人主義、利己主義的風氣的熏陶下形成的,反映了特定時代的本質規律。
典型人物要慨括一定時代、一定階級中某類人物的共同本質,反映社會生活的某種規律。但如果把典型人物歸結為社會生活中某種本質、規律的表現,某一類人的代表,那么人物形象將走向類型化、扁平化,失去應有的形象魅力。恩格斯說:“每個人都是典型,但同時又是一定的單個人,正如老黑格爾所說的,是一個‘這個’,而且應當是如此。”典型人物應該寓共性于個性之中,刻畫出鮮明、生動、獨特而又突出的人物性格。琳迪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嫁給明星,抬高自己身份地位,追求名利,不摻雜愛情的因素,這是在餐廳里干活的那群姑娘們普遍的共同的目標,而與那些姑娘有所不同的是,在二十七年漫長的婚姻里,琳迪成功嫁給了明星,過上了富有的生活,但是她也愛上了加德納,產生了感情,以至于即使加德納過氣,她還是那么優雅、美麗,也沒有像對待第一任丈夫那樣離開加德納,在聽到加德納又唱起她喜歡的歌時流下眼淚,但是諷刺的是,以前是琳迪利用了加德納的名氣實現了自己的目標,但現在她卻被加德納利用當做重返歌壇的跳板和犧牲品,從一個虛榮的野心勃勃的年輕姑娘變成了無助又無可奈何的悲慘女人。反觀加德納,他離婚的目的也是追名逐利,舍棄了愛情,拋棄了年紀大的妻子,這和其他過氣的歌手的目的相同,這是他這類人的共性,而加德納形象的特殊性在于他對琳迪也是有愛情的,雖然是他主動棄妻,但不是因為他們夫妻感情出現了問題,有一種迫不得已的意味,他記得與妻子之間的美好回憶,記得妻子喜歡的歌曲,他承認與妻子分手自己也傷心,只不過在愛情與名利之間他最終選擇了名利。
關于文學作品中人與環境的關系問題,恩格斯說:“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也就是說,客觀環境會影響人物的思想性格的形成和發展,而對于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來說,二者更是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相互聯系的。在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中,二者必須是有機統一的。《傷心情歌手》中,如果沒有展現出個人主義盛行的時代特征,熱衷于名利的兩個主人公加德納和琳迪的形象變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失去了藝術真實性的根基,兩個人的一系列行為就失去了邏輯支撐;如果作品中只注重描寫典型環境,不注重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就不能深刻地理解時代和社會關系的本質規律,正是通過加德納和琳迪的典型的人生軌跡,才能對當時時代奉行個人主義利己主義的價值觀有了更深的認識。可以說,這篇小說做到了典型環境與典型人物相統一。
總之,石黑一雄的這篇小說《傷心情歌手》成功地塑造了加德納和琳迪這兩個利己主義者的典型形象,是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這一理論的一個典型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