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日長，愿你自由如風（連載②）

◎ 青石案

作者引語

青春是一個人的浩歌，多半你的內心風起云涌，但對于身邊的人而言，只是少言寡語罷了。生命賦予了我們很多的形態，有些人不善言辭，有些人沒有運動細胞，有些人沒有好皮囊，這些并不能成為悲傷的理由，那些青春的痛徹心扉也多半有些無病呻吟的味道，懷揣陽光前行，生命才會變得絢爛。

成長的路上，總會遇到很多敵人，比如孤獨，比如高考，比如揮之不去的陰影，其實經歷的時候焦頭爛額，回憶的時候卻發現那些不過是紙老虎罷了。你的內心要足夠強大，你的腳步要足夠堅定，你的肩膀要足夠堅硬，你的夢想要足夠孤勇，這樣才無愧如煙火般的青春，如詩歌般浩瀚的十八歲。也愿現在的你，懂得曾經的自己，放下內心的芥蒂，走向陽光照耀的地方，擁抱陽光。我是青石案，如果喜歡我的文字，歡迎來信2212559405@qq.com。

那些自認為可以瞞天過海的幼稚

高二開始后不久我選擇住校，我的失眠開始漸漸張牙舞爪，原本只是會晚睡，再后來就演變成整夜都睡不著。

韓達準備走藝術生這條路后，開始在學習之余，練習繪畫，每天時間都被排得滿滿的，我和她說話的時間漸漸變少了，面對高考，大家開始變得風聲鶴唳，一切不以高考為目的的聚眾聊天，都是耍流氓。

我單方面宣布繳械投降，是在父母的一次大的吵架后，像是被臺風光顧過的災難現場，我內心的最后一根稻草碎掉了。

高二第一次月考，我一意孤行地背起了回家的書包，決定再也不回學校，有一部分原因是孤單，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叛逆，那個時候思想偏激到可怕，覺得自己已經成長為能照顧好自己的大英雄。

后來韓達騎著不知是從哪里找來的單車，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關于我家的地址，英勇地出現在我面前，硬要拉著我回學校。

“不上學準備做什么？回學校吧?！睕]有語重心長，沒有說教，就是簡單的一句話。

我看著她的那張有些黝黑的臉，說了一聲好。

其實我也并不是真的不想讀書，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從學校離開了，會不會有人來找我，我的父母會不會因此緊張我，以此想證明自己并非真的可有可無。

從家去學校的時候，媽媽沒有說話，她看韓達的眼神很親切，或許有些感激吧。我無論如何都沒有聽得進她的勸導，被韓達改變了。其實我早已想向她妥協，只是固執地想要她和父親可以不再爭吵，然而事實證明，大人，是真的很難改變的。

我坐在韓達的單車后座上，一路上，大腦里都回蕩著后弦的《單車戀人》：“17歲的單車和我，圓舞周期很莫扎特。”然后沒來由地想到貝多芬、莎士比亞、莫泊桑等，整個巨匠的歷史長河伴隨著中午的蛋炒飯的香味，變得饒有韻味。我忽然覺得有友情沒愛情的17歲也格外動人。

從我家到學校的路上有一條由北向南的河，我們在河邊停留駐足了片刻，說了一些原本可以用簡單的幾個字就能描繪出來卻偏要用華麗辭藻堆積而成的贅言。

“你說，我們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韓達看著水中的倒影，不經意地問道。

“大概會很美好吧。”我回答得輕描淡寫，未來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準，但依然要充滿希望，無比堅信它是美好的啊！

其實我覺得，像韓達這樣的人，應該很懂得自渡，她開朗、活潑、成績又好，所有的閃光點都足夠讓她在將來的路上，順風順水，春風得意。

秋天的傍晚，有些涼爽，從衣袖一點點滲透到肌膚的深處，汽笛聲嘹亮，行人走路的步伐帶著疲倦的乏味，還有對人生盲目的積極。農夫山泉的茶π可以兌獎了，甜膩的水果味道，是葡萄糖在身體里逐漸轉化成乳酸的過程。

對未來的期待，可以讓我輕易忘記馬上要點名的英語，總是不及格的物理，還有嘮叨不停的班主任，以及我總是擔驚受怕的父母的吵架聲。期待未來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才能更加堅定地走下去。

后來韓達回憶起曾經拉著我回去上課的場景時，還很得意，她說她阻止了一名孤獨少女的墮落，并成功地將她拉回了正軌。

我微笑著作揖，內心不由得感謝，謝謝你讓我明白生活的意義，謝謝你懂得如何去追尋生命的價值。

所有離經叛道的舉動

少年時期的扎堆，就像是弱小的群居動物，總是想要去熱鬧的地方，而我那時單單不明白，獨居才預示著強大。我孤僻的性格成了我自卑的源泉，我時常對自己說的話無非是：你看你，就連和別人說一句話，都會緊張，這樣的你到底還能多么沒用！

這樣的次數多了，我頭低得更低，以為這樣才能不被人發現自己內心的弱小與無助。沒有人告訴過我，每個人生下來，擅長的東西都不同，有的人擅長說話，有的人擅長發明，有的人擅長鉆研，而我只是剛好不擅長交流罷了。如果有這么一個人告訴我，我一定感動得熱淚盈眶的。

我的17歲大概是全世界最普通的17歲，我的成績有些糟糕，物理就像是老師頭上日漸稀少的頭發一樣讓人憂傷，我斟酌甚久，卻知之甚少。

我也有著這個年紀獨有的叛逆，有些想證明自己的傻傻的執著，還有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的小幼稚。

少女時期的存在感很微弱，卻又矯情地以為所有陌生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自戀”到連過馬路別人喊一聲“美女”，都會不自然地回頭看看是不是在叫自己。但又時常因為沒有伙伴在身邊，而覺得自己能望穿孤單。那些雜糅的詞匯，在還沒有明白它們的真正內涵時，就已經被用得很泛濫了。

班里的同學都對我避之不及，他們說得更多的是“那個和韓達玩得很好的女生”，我沒有存在感，但韓達不一樣，韓達在的地方一定是最熱鬧的中心。而我只是在邊緣地帶，享受著某種被關心的滿足。

17歲的年紀，還不懂得從自己內心深處尋找溫暖，習慣性地被別人的一個微笑，一聲嘆息左右。而那個太想得到關注的我，無疑是綠色沙漠中多日沒有飲水的跋涉者，對于旁人給予的一絲的關心和溫暖，都甘之如飴。

我有些自閉，積累了三年的沉默都記載在日記里，而韓達是我的治愈者。

她經常說：“你看，我的手心里是不是盛了整個‘海洋’。”“你看，這是我送你的‘寶馬’。”海洋只是手心的一捧水，無非是來自“一粒沙里見世界，一朵花里見天國，手掌里盛住無限，一剎那便是永恒”的讖語，而寶馬，大概需要追溯一下物質的起源和發展。她說的話，大都帶著詭辯。

韓達像是樂天派一樣，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傷。又或者是我以為她沒有悲傷和痛苦吧。

當然，聽她天馬行空地說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對我來說，是青春期中為數不多的無知卻快樂的時光，每個下午和韓達走在布滿綠色生機的校園里嘰嘰喳喳個不停，就是17歲膚淺且簡單的快樂。

那道心門的縫隙

有人說，你以為的巧合，不過是另一個人用心的結果。在高三那年，寢室里的人對我的態度有了好轉，我的微笑也漸漸地不再拘謹于只對韓達敞開心扉，韓達十八歲的生日愿望是“希望韓星能結識更多的好朋友”。似乎是從那以后，我開始試著和同學相處，開始讓自己融入高中生應該生活的圈子，沒想到其實身邊的人要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相處，而我的心門也漸漸地為朋友們打開了縫隙。

就像語法需要練習一樣，和朋友的相處模式也是需要練習的過程。從幫同學講練習題，到向他們借東西，禮尚往來后，一切都變得輕車熟路。

內心的陰霾，被朋友們的溫暖所代替，那些飛揚跋扈，或頤指氣使的面孔下面，都有著包容和理解，友愛和慈悲。

韓達的圈子，漸漸成了我的圈子，課業漸漸緊張后，我也很少逃課了，那些屬于十七歲的喧鬧，是那樣生動，有血有肉。

如果美好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不生事端，未必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高中生活平淡無奇，連帶那些不能曝光的戀情，都可稱得上是爆炸性新聞。所以若能在這樣充滿平淡但又滿懷心事的高三，像大多數高中生一般坦蕩無畏，哪怕毫無新意地走下去，也可以稱得上是在通向幸福的坦途啊。

韓達的成績，從來都不差，被寄予厚望的學生，都有相似的皮囊，能夠吸引所有目光，很容易就能得到贊嘆和艷羨。

路漫漫其修遠，當第一縷晨曦照耀著復蘇的校園時，更替的春秋開著永動機般的節氣表，慢悠悠卻又迅疾地奔馳在浩浩征途中，嬉笑、怒罵、爭吵都開始若有似無地抽離。

生命過程中的喧囂，我們多能體會，喧囂過后的寂靜，卻帶著蟄伏般的難耐。我和韓達一起吃過飯的時候，習慣找一個人少的地方，發呆或是談心。其實課程已經煩瑣到，能帶走一個人大部分的精力和情緒，所有毛孔都會為成績一張一合，緊繃的神經，連在一起，能彈奏出全世界最勵志的音樂。

韓達對未來的暢想，不像我這般務實。那些伊甸園般夢幻的地方，是天邊的云，水中的月，是深夜十二點的曇花，是夜半的江楓漁火，是所有美好事物的疊加。

像風一般自由的年歲，寧愿把詩歌上的文字當成現實，也不要把現實中的冷漠當作食糧。韓達是一個潔凈的詩人，終其一生都在追風，兀自美好著。

青春帶著蹩腳的號角

高三一開始，韓達遇見了一個男生，男生是社會上的，過早脫離了學校的紀律，有著女孩子喜歡的世故和不羈。青春期的女孩被蒙蔽了雙眼，連同叛逆都生根發芽。

起初，韓達只是對他有些好感，當所有人都勸說她以學業為重的時候，她反倒固執地覺得應該瘋狂。

那個發明“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應該是極為狂傲的，總覺得那個敢于“冒天下”的人，絕非凡胎。韓達的逆鱗開始生根發芽，蔓延著，滋長著，轟轟烈烈地燃燒著青春最后一絲燎原的余熱。

韓達為他做了很多荒謬的事情，忤逆老師和家長，逃課逃學徹夜不歸，作業更是從來不交。一片狼藉的成績叫囂著狼狽，但在她看來，似乎一切沒那么糟糕。

學習已經到了沖刺階段，就連當初不學無術的學渣都知道要收心學習時，韓達卻依舊我行我素。

我在混亂充滿煙味的酒吧里找到韓達時，她正在趴在桌上睡覺，那時剛下晚自習，夜色很溫柔，韓達像是陌生人般對我說，趕緊回去吧，學校該鎖門了。

酒吧的狂歡，多在后半夜，而她會經歷一個怎樣的夜晚，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但實際上，我只是不敢把答案印刻在腦海。

我看了看闃然無聲的大街，內心有些難過。寒夜的風洞穿我單薄的衛衣時，韓達已經轉身回到酒吧。

我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第一次感覺我和韓達成了兩個世界的人。那個曾經騎著自行車把我拉回學校的人，等她誤入歧途我卻無能為力。

青春看上去很美好，卻帶著無法排遣的落寞。韓達把自由比喻得很花哨，她說青春就是張揚，是無拘無束地走，是任何時候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韓達瀟灑地和以前的自己說了再見，我卻無法微笑地和她說再見。

自由是拐賣小孩子的糖果陷阱，拐小孩的壞人說，我給你一個糖果，你就和我走吧，小孩子看了看糖果說，好啊。我們以為自己足夠大了，其實卻依舊會被那些糖衣炮彈吸引。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能聽到青春風聲鶴唳的言行里，多是舉棋不定，還有很多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假大空。沒有人知道未來什么樣子，那些綺麗的夢，多數都是自己臆想中的樣子。

高三冬天的一次早操過后，韓達的座位空了，后來韓達的爸爸過來搬走了書本和雜物。我在班主任那里得知了她退學的消息。

就像是她去拉我回來上學一樣，我去了她家。一路上想好了各種上學的好處，卻在見到她時，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倒是她云淡風輕地跟我說：“內向的人都擁有一雙隱形的翅膀，開心點，你的未來一定很耀眼。”我哭得無法抑制，她一直笑著安慰。

后來我從住的離韓達家很近的人那里知道，韓達去了北京，繼而在收到韓達在天安門廣場拍的照片時，那張倔強的臉上，帶著些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我才知道韓達是真的離開了。

她好像突然之間就憑空消失了一樣，就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帶著真正想要離開校園的果敢，她或許是怕有人勸她不要退學，索性干脆就直接走掉。

我不敢言說什么樣的人生是對的，人生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她慣于說理，我習慣沉默，所以我知道，那些決心要走的人，是不會給你機會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