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導演萊塞·霍爾斯道姆的電影主題

朱巖巖

(北京交通大學 語言與傳播學院，北京 100044)

2017年3月，《一條狗的使命》在國內各大影院上映，這部萌寵暖心的影片不僅收獲無數中國觀眾的眼淚，更創造出6億多元的票房奇跡，成為2017該檔期票房大贏家。隨著這部影片的熱映，年逾七旬老驥伏櫪的瑞典導演萊塞·霍爾斯道姆再次成為影評界關注的焦點。在長約半個世紀的電影生涯中，他參與編劇、導演和剪輯的影片有70余部，多次獲得美國奧斯卡金像獎、歐洲電影節、柏林電影節等獎項提名，成為繼英格瑪·伯格曼之后，北歐以及美國電影界極具影響力的一名國際導演。

一、霍爾斯道姆的導演之路

1946年6月萊塞·霍爾斯道姆出生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全名萊爾·塞文·霍爾斯道姆。20世紀40年代瑞典遠離二戰炮火硝煙，人們生活一片安靜祥和。霍爾斯道姆的父親是當地牙醫，母親是作家，外祖父擔任過瑞典財政部長和工黨領袖，良好的經濟條件和知識分子型家庭背景為霍爾斯道姆提供了優渥的成長環境。或許是機緣巧合，雖然父母并非演藝圈人士，父親業余時間擺弄攝影機的愛好和母親的文學造詣，潛移默化地將萊塞引向導演之路。聰明早慧的萊塞10歲時就借用父親的攝像機，有模有樣地拍攝了一部3分鐘的小短片《幽靈小偷》。霍爾斯道姆在高中階段就讀于瑞典著名的阿道夫·弗德里克音樂學校，結識到一些才華橫溢的音樂人，偶然機會，他受朋友所托為學校樂隊制作了一個小短片，被當地電視臺采用播出，這極大地鼓舞了他對電影的熱情，并促使他正式走上電影制作的道路。后來，他為當時瑞典當紅樂隊ABBA拍攝一系列音樂錄影，隨著這些樂隊錄影帶的走紅，萊塞·霍爾斯道姆的名字在瑞典漸為人知。

此外，霍爾斯道姆還拍攝了三部短片《我們可以跳個舞嗎？》(1969)、《愛的追蹤者》(1972)、《去你那兒還是我那兒還是各自回家》。這三部小片都選取瑞典青少年青春萌動和成長問題，影片雖略顯青澀，卻也初顯出霍爾斯道姆在影片選材和鏡頭把控方面的獨到之處。1973年霍爾斯道姆遇到導演生涯中一個重要的合作伙伴布拉西·布蘭斯特羅姆，兩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懷著對影像制作的無比熱愛，合作創作了一部四集喜劇電視劇《爸爸的兒子們》，霍爾斯道姆同時兼任編劇、導演和攝影師，這段經歷更加磨煉出他對電影制作的總體把握和全局觀。這部電視劇在瑞典電視臺播出后反響平平，卻為兩人的進一步合作奠定基礎。1975年霍爾斯道姆編劇并執導《男孩和女孩》成為他的電影作品首秀，其中布拉西·布蘭斯特羅姆擔任編劇和主演。影片延續霍爾斯道姆熟稔的青少年題材，細致描繪青年男女的青春萌動和情感糾葛。1977年，霍爾斯道姆再次回到音樂錄影的制作，自編自導紀錄片電影《阿巴合唱團》。隨后，又拍攝三部輕松愉悅的浪漫喜劇：《初為人父》《自負的人》和《我們快樂》。

安寧祥和的生活環境造就了霍爾斯道姆溫暖平和的導演風格。這一點使霍爾斯道姆與其他年代導演相比具有迥異的導演特質，他不同于思想深邃的英格瑪·伯格曼或不羈多變的盧卡斯·穆迪森。1985年，霍爾斯道姆憑借《狗臉的歲月》迎來導演生涯的第一個輝煌時刻。影片根據瑞典作家雷達爾·瓊森同名小說改編，在北歐電影界大獲全勝，為霍爾斯道姆贏得一系列電影節獎項及國際聲望。如同許多歐洲導演一樣，聲名鵲起之后的霍爾斯道姆受到美國電影界關注，受邀移居到美國紐約，開啟進軍好萊塢之旅。隨后，在美國大電影公司的高成本、大制作和名演員的多重光環加持下，霍爾斯道姆佳作頻出，執導出一系列口碑不錯的影片。

在近半個世紀電影導演生涯里，霍爾斯道姆獲得過三次奧斯卡金像獎提名、兩次柏林國際電影節提名、兩次歐洲電影節提名、一次威尼斯電影節提名、一次英國電影學院獎提名和若干其他類電影節獎項和提名。眾多提名而非獲獎，總讓觀眾替霍爾斯道姆感到惋惜。或許，霍爾斯道姆與好萊塢流水線式的電影生產線并未完全匹配，他還保留一些與電影大工業格格不入的個性特質。如同一個善于烹制心靈雞湯的高手，他把對生活的體會和感悟融入電影鏡頭中，展現出不同尋常的人生經歷和光影體驗，用獨家配方給執導的影片打上個人印記。

二、霍爾斯道姆的電影選材

自《狗臉的歲月》大獲成功后，霍爾斯道姆似乎找到執導的影片廣受歡迎的一些秘訣：包括根據暢銷書改編，好萊塢大牌明星參演。霍爾斯道姆執導早期的編劇經歷，使他非常重視選擇優良的劇本和優秀的演員，畢竟好劇本和好演員是成就好電影的重要因素。霍爾斯道姆贏得多次大獎的影片大都來自對暢銷書的改編和明星演員光環的加持。《蘋果酒屋法則》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提名和威尼斯金獅獎提名，片中老戲骨邁克爾·凱恩奧斯卡二度獲得最佳男配角。這部影片改編自美國作家約翰·埃爾文的同名小說。《不一樣的天空》改編自美國作家彼得·霍金斯1991年出版的同名小說，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憑借此片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濃情巧克力》改編自英國作家喬安妮·哈里斯的同名小說，扮演女主人公的朱麗葉·比諾什憑借此片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航運新聞》改編自美國作家安妮·普魯利斯的普利策獲獎同名小說，影片云集了凱文·史派西、朱迪·丹奇、朱麗安·摩爾、凱特·布蘭切特等眾多好萊塢優秀演員，并為霍爾斯道姆贏得第52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提名。《到也門釣鮭魚》改編自英國作家保羅·托迪的同名小說，男主角扮演者伊萬·麥格雷戈獲得美國金球獎最佳男主角提名，而女主角的扮演者艾米莉·布朗特獲得最佳女主角提名。

在電影制作界，兒童和動物題材是公認的難以拍攝，而這恰好是萊塞·霍爾斯道姆最引以為豪的擅長題材。霍爾斯道姆執導的第一部具有國際聲望的影片《狗臉的歲月》就是講述12歲男童英格瑪的一段成長經歷。英格瑪正處于調皮淘氣的年齡，他喜歡藏在河邊涵洞里聽火車通過的聲音，和朋友在野地里撒歡奔跑，卻茫然不知他的媽媽已經病入膏肓將不久于人世。隨著媽媽的病情加重，英格瑪和哥哥不得不被分別送走，以減輕媽媽的生活壓力。與家人的分離、對死亡的認知和萌動的性意識不斷擾亂英格瑪的生活，無憂無慮的日子結束了。影片運用35mm膠片和長鏡頭慢悠悠地展現英格瑪的憂傷、感悟和成長。此后，霍爾斯道姆對兒童題材的鐘情延續到影片《喧鬧村的孩子們》(1986)。影片選取在瑞典一個名叫喧鬧村的偏遠小村子，村里只有三戶人家，每家都有兩三個孩子，整部電影就像一首輕輕吟誦的田園詩歌，講述漫長明媚的北歐夏日里，六個孩子(三個男孩和三個女孩)在田野里瘋跑，下河洗澡，捉蚯蚓摘野花，到新收割的青草倉里睡覺，仿佛陽光搖曳的漫長夏季沒有結束的盡頭。霍爾斯道姆擅長在影片中展現兒童，多部影片中都出現孩子形象，他們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充滿好奇心，用滿心的期待和善意迎接生活中的未知變化。

作為素食主義者的霍爾斯道姆，在電影中毫不掩飾對動物的喜愛之情。在《狗臉的歲月》中，離家后的英格瑪牽掛著媽媽和他的小狗，卻不知如何表達思念之情，當得知媽媽死了，狗也死了，他把自己反鎖在舅舅的夏日小屋中放聲痛哭。《忠犬八公》中名叫八公的小秋田犬，在帕克教授死后依然每天在火車站執著地等候主人下班歸來，持續九年直至老死，它用自己的行為詮釋忠誠的定義。《一條狗的使命》中通過一條狗在人世間的四次生死輪回和不同的“狗”生體驗，傳遞出生活的真正意義。《分手信》中女主角薩曼莎發現患有自閉癥的孩子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卻能對馬敞開心扉，馬兒的溫順和馴服能安撫孩子焦慮的情緒。《愛情魔力》中格蕾絲用照料馬匹來緩解心中的煩悶，并在觀看女兒的賽馬比賽后重新鼓起生活勇氣。《未竟一生》中在農場勞作四十多年的密奇被一頭闖入農場的灰熊襲擊，灰熊被抓住關進動物園籠子里。逃出動物園的灰熊再次路經村舍，與密奇狹路相逢的場景讓觀眾印象深刻。密奇對灰熊的對峙與和解，詮釋出人類和動物的和平共處之道。《到也門釣鮭魚》中弗雷德博士認為將鮭魚引入也門的計劃簡直荒謬可笑，但架不住高薪誘惑，他決定放手一試。最終結果沒有讓弗雷德博士失望，放進也門人造湖的人工養殖鮭魚苗，依然能適應也門的水質特點并在強大基因的引導下追逐水流洄游產卵。水中歡騰跳躍過大壩的鮭魚重新點燃弗雷德博士對未來的新希望，也賦予他迎接新生活的勇氣。

三、霍爾斯道姆的電影主題

傷痛和成長是霍爾斯道姆電影中一個常見的主題。《浪漫一生又何妨》是霍爾斯道姆從瑞典移居到美國之后拍攝的第一部電影，這部影片并未獲得預期的成功。影片男主人公山姆性格夸張怪異、自負不遜，婚后試圖融入妻子瑞哈娜父母一家，屢屢好心辦錯事，一片真心不被理解。山姆的碰壁經歷與霍爾斯道姆初到美國的文化不適應遙相呼應。當山姆終于被妻子一家理解接受時，心臟病奪去了他的生命。霍爾斯道姆在電影中告訴人們，厄運藏在暗處，伺機改變人的命運軌跡。《米其林情緣》中社會動亂中的大火摧毀了哈桑一家在印度孟買的餐館并奪去母親的性命，為了尋找一處安穩的家園，父親被迫帶上孩子們踏上移民歐洲的旅程。

人生劫難或來自天災或來自人禍，無法預測，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地面對不幸。《不一樣的天空》中阿尼患有先天疾病，智商低下，醫生預言他命不久矣，每個生日都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而他卻是全家的開心果。《分手信》中約翰的父親患有自閉癥和強迫癥，終日沉浸在收集錯幣中，無法正常與人交流，而他對兒子的父愛始終如一。

愛情和婚姻帶給人們幸福，還有無盡的煩惱和難言的痛楚。《卡薩諾瓦》講述大情圣卡薩諾瓦最終愛上勇敢智慧的姑娘弗朗西斯娃而改邪歸正。《分手信》里約翰和薩曼莎是一對墜入愛河的年輕情侶，二人因為誤解錯失彼此。多年之后再相遇，依然相愛的兩人相對唏噓。有時，暴力也是摧毀愛情和婚姻的殺手，霍爾斯道姆用鏡頭直面家庭暴力對家庭的摧毀和破壞。《愛情避風港》中凱蒂為了反抗醉酒丈夫的家暴，不惜用刀刺傷丈夫后逃跑；《未竟一生》中詹尼無法忍受男朋友幾次三番的毆打，帶著女兒從家里偷偷跑掉。

再多的苦難都無法阻擋人們對家的渴望和追求幸福的步伐。在霍爾斯道姆的電影中，家是永遠的心靈歸宿。《狗臉的歲月》中英格瑪最期盼的就是回到媽媽身邊，媽媽所在的地方才是家；《喧鬧村的孩子們》中的幾個孩子最喜歡圍著村子里的三棟房子，屋前院后奔跑嬉戲；《航運新聞》中奎爾在父輩們多年前建立的海邊懸崖老屋里，尋找再次出發的力量。霍爾斯道姆就像洞悉生命真相的哲學家，用影片緩緩地講述人生命運的迂回百轉和跌宕起伏。

幼年在瑞典安寧富足的童年生活、青少年時期在音樂學院的藝術熏陶，造就出霍爾斯道姆熱愛生活、富于藝術氣息的人格魅力。誠然，好萊塢制作的標準化流程會導致電影制作的僵化，那些有形無形的電影法則也會束縛住電影人的手腳。但是，在電影制作理念中堅持獨創精神和人文關懷是霍爾斯道姆成功的不二法門，他深知，“如果你希望打動觀眾、影響觀眾，讓所有觀眾都融入電影故事中，那么讓他們哭也許是一個好方法。但是要注意，在傳遞感情的時候不要太多愁善感，不要煽情，不然可能會適得其反”。他采擷平淡生活中點滴趣事和片刻時光，加點苦，加點甜，加點歡笑和眼淚，掌握適量的配比烹制出暖心的好湯。霍爾斯道姆的影片以愛引領人們在痛苦中成長、勇敢前行，那就且品這樽雞湯，待看歲月從頭。

注釋：

① 參見中國票房截至2017年7月數據，http://www.cbooo.cn/m/660278。

② 布拉西·布蘭斯特羅姆(1945—2014)，瑞典著名演員和編劇。與萊塞·霍爾斯道姆合作編劇的電影作品有《男孩和女孩》《狗臉的歲月》。

③ 參見http://www.anyv.net/index.php/article-1125988/2017-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