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一塊憂傷的布（組詩）

王幼海

冷雨夜書

山峰群舞著連綿的雨帳

冷的夜空，幾百里的路程

它奔赴著滂沱的天國

欲將收回這如荼的一生

有多少往事被陰干，被重提

被雨中的青絲紡碎成泥

回憶成一張燃燒的白紙，瘦駝的馬

橘碾的酒，痛疾一身的喑啞

我在迷霧的雨天挽留，歸去或來兮

是什么讓這些頹廢如雨，冰冷

雨夜里有多少眾生被送走，又帶回

咀嚼與無語，流逝與掩埋

這是雨滴轉瞬之間的一生

蕭木掏空之后的傷逝，隱隱滴下的水

啊！我的親人，我絕不悲慟

當我從雨中回來，收起發黃的雨傘

隔著這個世界，仍看到你

低著頭，用雨水耕耘著潮濕的土地

晨霧中大海

初晨，我看到這晨霧中的大海

幾乎又是一塊混沌的畫布

它已分不清海平線的位置

像眾生在蒙難之后

關起所有的門窗，修補

用霧水里的塵埃修補，纏著滿身的紗布

我守在這巨大的模糊里

磨礪的內心，像晨曦艱難地抬頭

只能露出它蒼白的臉孔

多少背影分開又疊攏，加深著往昔

那是蒼茫的父親仍在天邊回頭

不聲不響，也籠著一身的白紗

看我們尚未蘇醒，但身已走遠

歸去的父親

我想你，背陰下的孤獨

天空中茫茫的藍

夕陽燃盡的羽翼

你用雙手翻開的阡陌，閃耀的光

還有我多次夢見那棵橡樹

正一圈圈把年輪抽回大地

根本沒有聲響……

那是你拆散的軀體，喪失著指針

一生從不說出的疼痛

要如何才能描述

烏云下經霜的帝國

車馬遍野的身世，你的沉默

一串串含笑的苦楝子

你伸手要也要不回的解藥

父親，歸去的父親

我一直隱忍，像你一樣

谷雨來臨，冰涼總會過去

又見你，低著頭

親手栽下，那一片護雨林

父親的墻

記得有這么幾日，路人都在夸這堵墻

一堵密不透風的老墻

繞著院落，我忘記它是何時建成的

是誰替它，把這些早已蒙難的石塊

堆成了一堵堅實的屏障

現在院墻拆了，有幾塊老石還不忍離去

替代它的是一堵新墻，水泥做的

可以用來晾被，放幾棵盆栽

但每次面對它時，總覺得它還在里面

像早年的幻覺，泛著乳白色的光

我知道老墻仍在，只是散落在身邊

像一些技藝的流失，被換成古老的遺訓

每種生命的得失，雖猝不及防

卻帶著冥滅的亮光，鋪成我失意時的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