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華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寶雞的戰友來電,應我之約要來新疆轉轉。幾天里,從三秦大地、晉冀魯豫、湘贛遼沈紛至沓來的電話、微信如信鴿傳書,《高原女兵》中的特寫人物,“八一”建軍節都要來新疆在天山腳下相聚,那些戰友退休后,除了帶孫子、孫女,難得有時間出來相聚,我怎能不興奮雀躍,我幾次都在睡夢中笑醒。他們如今變成什么樣子,腦海里只記得當年年輕時的模樣。
上世紀70年代初,我們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千里迢迢奔赴雪域高原,駐守喀喇昆侖醫療站,為廣大邊防官兵服務,付出了我們寶貴的青春年華。時光荏苒,現在我們早已為人妻母,身邊兒孫繞膝,親愛的戰友們,你們還好嗎?
“八一”這天,我懷著激動、忐忑的心情早早來到首府烏魯木齊鑫都酒店等候。一輛車駛來,停在賓館門前,下來幾個人。
啊,終于見到了,老軍墾的后代晉屯墾興沖沖地從寶雞趕來了,我們像久別重逢的戀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寶雞的水養人,她還是那么嫵媚漂亮。腦海中浮現她當年的身影,她是1971年從新疆石河子農八師入伍的,當年,我們一起在喀喇昆侖三十里營房醫療站的土路上踢蹬著石子,紅柳拂面,我們談理想、談未來,談脫下軍裝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個白馬王子把自己嫁了。記得那是1973年冬季,我倆奉命到海拔5380米的神仙灣哨卡,搶救一名患高原肺水腫的守卡戰士,那時她老父親突報病危,老軍墾在彌留之際多么想見女兒最后一面,再摸摸女兒溫暖的手,但未能如愿……可戰士王勇得救了。從那以后,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沉默不語、埋頭工作,輪到下山休整時,她把機會都讓給了其他戰友,因表現突出,在醫療站光榮入黨。退伍后與丈夫肖平回到陜西,在寶雞市中醫院工作至退休。
從塔城額敏縣入伍的小姑娘劉穎從陜西咸陽趕來了。當年在新兵連時,她是我們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有些冏事讓人忍俊不止,軍訓半夜緊急集合,她常反穿大頭鞋卻渾然不知,野營拉練時她打的背包經常散架,只好頭頂棉被跑回駐地,常挨排長的批評。1984年她轉業回陜后,成長為咸陽市防疫站副站長,丈夫王春喜也是我們同批戰友,因突發腦溢血而半身不遂,小劉穎常年悉心照料,堅貞不渝,傳為佳話。
1971年從新疆奇臺縣入伍的李新榮從湖南長沙趕來了。她從喀喇昆侖三十里營房醫療站換防下山后,又調至疏勒縣南疆軍區十二醫院,莎車縣陸軍邊防六師師醫院,戍邊40年,退休后定居長沙。當年苗條、俊俏的她,現已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你能想到她在65歲生日之際,只身一人又重返喀喇昆侖新藏線嗎,壯哉。
1968年從河南新安縣入伍的老兵張西洲趕來了。那時他長年駐守在喀喇昆侖三十里營房醫療站,我在山上第一次見到他時,胡子巴茬、皸裂的嘴唇,十個指頭的指甲全部凹陷,他告訴我,他已四個春節沒和妻子團聚了……他的足跡遍布昆侖山的天防區和空防區,經他挽救的守防戰士不計其數,在英美醫學學術研討會上,他對高原疑難病癥的急救與防治如數家珍,侃侃而談,博得歐美同行的一致好評。后被任命為新疆軍區高原病研究所所長,中央軍委授予他少將軍銜。
1971年在新兵連帶我們的老班長王曉華,風塵仆仆的從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小城——葉城趕來了,她是最后一個離開喀喇昆侖醫療站的。當年颯爽英姿的她,如今佝僂駝背,兩鬢斑白,但雙眸里仍閃爍著堅毅和執著。她的女兒子承母業,仍長年堅守在喀喇昆侖醫療站,何等高尚的情懷啊!我哽咽無語……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我們相擁而抱,相擁而泣,我們互相凝視著對方,久久不能平靜。我們約定在建軍節這天,我們的微信頭像全部換上年輕時的軍裝大頭照,呵,好不威武靚麗。上世紀我們為共和國的幸福、安寧固守雪線,我們稚嫩的雙手挽救了無數高原官兵的年輕生命,1985年,我們被中央軍委授予“喀喇昆侖模范醫療站”的光榮稱號。我們是昆侖山上一棵草,我們是喀喇昆侖山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青春無悔,雪山為證。
有時在想:現在有些九零后、零零后,當你們在霓虹炫彩的舞廳K歌宣泄,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時,你們能想到當年和你們一樣的妙齡少女,是怎樣為祖國堅守、付出青春年華的嗎?我們百感交集,我們舉杯豪飲,我們開懷大笑,我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我們浪漫、舒緩的踏著三步,我們的紅絲巾飄舞,映紅了半個天際,行人的目光溫暖多情,我們被沐浴在一片愛河之中。
不知誰喊了一聲:“秀才,作首詩吧”,我早已激動的情不自禁,吟詩一首:
十五六歲戍邊關
五湖四海今聚首
當年靚女貌如花
如今老太風韻存
喀喇昆侖醫療站
空阿防區足跡遍
送醫送藥送溫暖
干部戰士盡歡顏
西安寶雞和長沙
天山腳下心相連
戰友情誼深似海
天涯處處盡芳草
干杯干杯喜干杯
放歌吟詩舞步炫
紅絲巾飄映天際
來年我們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