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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

2018-11-14 23:35:12劉春玉
吐魯番 2018年3期

劉春玉

當幺郎踢老丈人崔先生的腳剛剛收回,還沒來得及踢第二腳的時候,膘子猛地跳到幺郎的身后,用手抓住他的后衣領就像提著一只小雞。幺郎不知是誰,吼道:“誰,你他媽的想造反?我身上的槍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就在這時,膘子把手中還直掙扎的幺郎向他老丈人面前一丟,幺郎就地癱在那里。幺郎嘴里一邊“哼呀”著叫喚,一邊還倒驢不倒架地咋呼:“哎呦,你他媽摔死我了。看我起來,怎么收拾你!”幺郎拄著那條除了大栓拉不動外,處處卻活頭活腦的鋼槍,想爬起來,膘子在他身后用腳尖一點其腿彎,幺郎又“哎呦”一聲,雙腿跪在老丈人的面前。膘子呵斥道:“快給崔先生賠不是!”幺郎轉身一看,把自己摔到地上的竟然是自己的叔伯哥——膘子。他想站起來,又被膘子一腳踢在后腚上,實實地跪在地上,雙手和腦袋都觸著地,磕了個標標準準的頭。跟著看熱鬧的,還有與崔先生一樣身份頭戴大紙帽的“地富反壞”們,都“哄”地一聲笑了起來。

崔先生閉上了眼,仰臉朝天,喟然長嘆。

膘子還是不依不饒:“光磕頭不行,要給崔先生道歉!”幺郎這才拄著槍站了起來:“哥,你不懂。”他又指著老丈人“他是富農。咱是貧雇農,咱與他們是兩個……”膘子把手一伸,幺郎認為又要打他,竟嚇得直往后退。膘子道:“崔先生是你老丈人,你當晚輩的就得孝敬。你剛才用腳去踢,那就是不孝,我做大哥的,就要管教你這個小崽子。”幺郎見大哥的手像一把小蒲扇,五根指頭像五根鏨子,嚇得直往后退:“哥,哥,別……”就在這時,崔先生眼珠向上一翻,身子一仄楞,剛要往后倒,膘子眼疾手快一把將先生扶住,忙對幺郎道:“快叫你媳婦!”順手把先生戴的大紙帽扯下摔到一邊。幺郎一看,老丈人臉色鐵青,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知道不好。忙把槍往身上一背,向家里邊跑邊叫:“桂花,桂花快……”聽到叫聲,桂花從大門里走出,正用圍裙擦拭著手。見爹倒在哥的懷里,慌得兩步跳下臺階,捧著爹的頭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一看爹的臉色,桂花忙扒開爹閉著的眼睛看了看,又用手使勁地扒開爹的嘴,查看舌苔。知道爹的病情嚴重,忙從發髻上拔出一根銀簪子,朝著爹的喉嚨深處刺去。只見崔先生“啊”的一聲,一口黑血從嘴里吐出。她一邊用圍裙擦拭,一邊摸了摸爹的頭頂,微微的寒氣透了出來。又摸了摸脈搏,忙對幺郎道:“快把爹背到炕上!”幺郎有點膽怯,剛靠近老丈人,桂花就扳了一把:“你不能把那根燒火棍放下?”幺郎斜眼看了桂花一眼道:“這是槍桿子!”

膘子聽了氣得將幺郎撥拉到一邊,上前抱起崔先生,桂花在后面扶著爹的頭,二人協調地快步往家里走去。進了家門,桂花忙放開了褥子,又把兩床被疊起來,依在爹的背后,上面又加了個枕頭,讓爹臉朝外地側著。膘子的媳婦膘嫂聞訊也從東屋過來了。

桂花從抽屜里拿出了三棱針,照著爹的十個手指扎去。血,已不鮮紅,從十個手指上慢慢地流了出來,膘嫂要去擦拭,桂花阻止道:“別,讓它流流……”

一滴,一滴……暗紅色的血滴從崔先生的手指上緩緩地滴落下來。桂花淚流滿面,血好像從她的心底流出,卻不敢嚎啕大哭,因為她知道爹再也經受不住感情上的波動,更不用說生氣上火了。爹微弱的呼吸聲正撞擊著桂花的心。

桂花悄悄地坐到了爹的身旁。許是心理感應,桂花剛剛坐下,崔先生便微微地睜開了眼皮,把手抬了抬,手指指著膘子似要說什么。桂花低頭俯身問道:“爹,你要什么?”崔先生微微地搖了搖頭,又指向膘子,膘子趕緊把耳朵貼近先生的頭,先生斷斷續續地對膘子說:“你……心眼……好,關照……關照……照……桂花……”

膘子認真地點了點頭:“先生你放心,俺兄弟倆住一個院就像一家人,桂花妹與俺媳婦也好得一個人似的。你放心,我會照顧他們的。”

崔先生欣慰地點了點頭,眼里飽含著感激的淚花,桂花也心懷感動地瞟了膘子一眼,用手巾擦了擦爹眼角的淚水。幺郎這時手提剛撿回的大紙帽進來道“爹,我給你收拾著……”一句話還沒說完,崔先生眼珠上翻“啊”了一聲,桂花忙過來掐爹鼻子下嘴唇處,先生一口血向空中噴去,頭一歪,便斷了氣。

桂花像瘋了一般,不知從哪來的勁,把幺郎推倒在地,飛身騎在幺郎身上,兩手死死地拤住了幺郎的脖子。幺郎口中“哦哦”了兩聲,眼珠翻眥,臉色煞白。膘子一看,急忙過來扳開桂花的手,幺郎這才緩過氣來。膘子一腳把幺郎手中的大紙帽踢了個粉碎,又一腳把爬起來的幺郎踢倒在地,命令幺郎:“跪下!”幺郎再也不敢挓挲了,乖乖地跪下,手和身子在發抖,只是手中還提著那桿槍,就像披麻戴孝的人手中的哭喪棒。

喪事雖已辦完,但桂花仍然不吃不喝。嗓子哭啞了,眼淚流干了,一切事情都是膘哥與膘嫂二人張羅。一天下來,桂花好像老了許多。

幺郎既不敢走開,也不敢靠前,坐在西炕上兩腿耷拉在炕沿上,木木的,呆呆的,全沒了在門外演講時的風采。只會呼呼地抽煙。

第二天圓了墳回來,桂花還是那樣。膘嫂跟膘子商議道:“這幾天,我和桂花睡在咱家炕上;你和幺郎睡在他家炕上。晚上我好勸勸她。再這樣下去,她非病倒不可。”膘子點了點頭:“好,你多勸勸她。”

晚上,桂花和衣躺在炕上,膘嫂把已熥了好幾遍的餃子拿上炕來,還有一碗雞蛋花。“吃點吧,妹子,人誰都有一死,早晚都有那么一天。你再孝順還能跟著先生去了?”

桂花母親死得早,父女相依為命。十幾年前,從龍城搬到這個小山村,開了個藥鋪。大家稱桂花父親為崔先生已習慣了。所以桂花嫁給了幺郎,膘子與膘嫂仍恭敬地稱桂花父親為先生。

這時,門“吱扭”一聲開了,進來的是膘子。一看桂花那病懨懨的樣子便道:“桂花妹,吃點吧,人是鐵飯是鋼,你兩天滴水沒進,再好的身體也抗不了呀!再說你得挺住,你家還靠你扛大梁呢!”“什么你呀,我呀!咱們住一個院就是一家人,咋能分出你我?”膘嫂頂了膘子一句,膘子聽了老婆的話忙道:“對,我與幺郎雖是叔伯兄弟,但我們兩家人支不旺,現在就留下俺兩個,像親兄弟一樣。那天崔先生臨終時托付我照顧好你,我點了頭。我說出的話就是釘的釘,吐個唾沫打個坑。你嫂子說得對,咱住一個院就是一家人,啥事也不用分你我,咱就合起來過吧!”

聽大伯哥說到這里,桂花要支撐著坐起來,因為兩天沒吃沒喝,身子虛弱無力。膘嫂一看,忙過來把桂花扶起來,對膘子道:“快拿床被子疊起來,叫妹倚著。”膘子笨手笨腳,拿被時把桂花的衣服掀了起來,白花花的皮肉露在外面,桂花的臉“唰”地紅了,趕忙用手把衣服撫平,膘嫂瞪了膘子一眼,膘子滿面羞愧。一看兩人都很尷尬,膘嫂便笑道:“我整天貶嘲你哥的嘴像棉褲腰。你看,今天說得還真不錯。”桂花看了哥一眼,膘子手腳不知往哪放好,一個勁捻持自己的襖襟,憨憨的。桂花看著心中不禁泛起了小小的漣漪。膘嫂這時又對桂花道:“以后有出力的營生,你就只管吩咐,咱不指望那個怨種。幺郎幺郎,食爭不上……”膘嫂抬頭一看,桂花正專注著膘子的寬膀厚胸,不免心中一怔。桂花也覺察到膘嫂正看她,臉一紅又低下了頭。

膘嫂對膘子說:“快把那碗雞蛋花端起來,讓桂花喝了。唉,兩天不吃不喝,誰扛得了?”膘子聽到媳婦的支派,這才端起那碗雞蛋花,送到桂花手中。膘嫂支派道:“她哪里還有勁拿碗,你就不能端著讓她喝?”膘子有些為難,都不敢看桂花一眼:“這……這……”

“什么這、那的,快!”膘嫂一看膘子那架勢,用手在他的腰間輕輕地推了一下,膘子這才把碗端到了桂花的嘴邊。桂花抬頭看了哥一眼,膘子端著碗,手還有些抖。心中暗暗發笑,賭氣似的也不接碗,把嘴對著碗邊“唏唏哩哩”地喝起來。一碗蛋花喝完,桂花好像有了點力氣,膘子卻像干了一場活,累得滿頭大汗。膘嫂對丈夫道:“你端的那碗好像有百八十斤重,看你累那熊樣,這比你推車刨地還累?”膘子憨笑了兩聲,桂花心中也有了些定力。

日子就這樣沒滋缺味慢慢騰騰地捱蹭著過了起來。

給崔先生燒了百日,桂花便卸了大孝,心情好了許多,然而一想起父親,不免擦眼抹淚,但膘嫂在跟前,有人說著話,有人做著伴,有人幫著操勞家務;山里的營生,膘子全擔了起來,桂花一點也不用操心,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這天夜里,月光如洗,膘子與膘嫂剛剛溫存了一番,激動幸福使膘嫂難以成眠。身旁的膘子已心滿意足,鼾聲如雷了。八月的月夜已有了點寒意,她把膘子身上的被拉了拉掖了掖。看著膘子棱角分明紫銅色的臉,一陣陣苦痛和憂傷襲上了心頭。那還是單干的年代,春上她與膘子到山里補種玉米,見缺壟斷苗的莊稼便問道:“一樣的種子一樣的伺弄,為啥有的出苗有的無苗?”膘子笑道:“為啥?就像你,整天白忙活……”一句話如驚雷,炸在她的頭頂,響在她的心中。她木然地呆在那里,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了下來。

膘子一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賠禮道:“不說不笑不熱鬧,一句鬧話何必……你看,還哭了起來……”

她不能生養,他倆都知道,二人商定要抱養一個,可兩次都沒成功。都因在孩子生下來后,母親割舍不了而變卦。這樣的打擊使她心灰意冷,但是無后的心痛又無時不在折磨著她。怎么辦,怎么辦?她攪盡腦汁也沒想出好法來。今夜又觸動了這心事,心里像貓咬狗啃一般。突然見桂花屋里亮起了燈光,她的心中也驀地閃亮。膘子喂桂花雞蛋花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用桂花的……用他的……想到這里膘嫂有些激動。可她又一想,這行嗎?不說別的,自己這兒能……這時她想到膘子的恩情,想到幾次要孩子的尷尬與難處,心中便默默地道:“只要能讓膘子有個后代,自己再委屈也……”想著想著膘嫂甜甜地睡著了。

這一天,幺郎家的豬圈里的糞滿了。社里規定:自家的糞自己除,搬到街上,社里派人量方,按方給工分報酬。

幺郎去縣里開會去了,這營生只有膘子一人干。

頭天晚上,吃飯時膘子告訴桂花,明天他要老早起來除糞。因豬圈在桂花睡覺的窗外,提前打個招呼,讓桂花有個準備。

“除糞不是一個人干的活,又擲又抬,等那個玩意回來再說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了。”膘哥聽了桂花的話,一邊扒飯一邊答道。

膘嫂插嘴道:“幺郎那把燒雞骨頭,給他個扁擔頭他能抬起來?”

“明朝,我早早起來,除完糞還得到社里掙工分。”膘哥像是對老婆說,又像對桂花道。

桂花忙應到:“嗯。”桂花知道哥這是告訴她早起,要不大伯哥在外面除糞怕不方便。俗語說:能在小叔身上坐,不在大伯身前過。

第二天早晨,當桂花醒來穿好上衣,忙從窗欞的破紙洞往外一看,哥已將糞除了大半圈了,他一锨一塊,三下五除二,便是一抬筐。

“他和誰抬,和嫂子?”桂花又把窗戶紙撕大了一點往外看:哦,他用槐木扁擔,一頭挑著一個抬筐。換成別人,兩人抬一筐還嫌沉呢!哥他真行!

一會兒,膘哥脫下了上身的小褂。在桂花面前,即使再熱他也穿著。今天桂花幾乎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渾實的肩膀,滾圓的腰。那背、那腰、那胳膊,肌肉緊繃,像一塊塊大包,顯示出力量滿滿。那張锃亮的大板锨在他手中就像把小蒲扇揮灑自如。

桂花看得有些入神,膘嫂啥時來到炕前,她一點都不知道。直到膘嫂咳嗽了一聲,她才慌亂地回過頭來道:“嫂子,你也起來了?”

不知怎的,一句很平常的話,桂花反倒覺得臉上有點燙,情不自禁地雙手抹了一把臉。

“嗯,你起來有一會兒了?”膘嫂像看透了桂花的心思,瞟了桂花一眼,嘴上掛著微笑道。

桂花有些吃不住,說話有些結巴:“俺……俺……”

“沒事,你——”膘嫂欲言又止,便脫下了鞋上了炕,把腳伸進了被筒,喲,桂花還沒穿褲子。

膘嫂慢條斯理地道:“妹子,我也是苦出身。咱姊妹倆說句掏心窩的話:你膘哥對我的恩情太大了!他對我既有夫妻的情份,又有救命的恩情,還有替我報仇的大德。這情,這恩,這德,大如山深似海啊!”

膘嫂一邊抹著淚一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桂花聽,“你說這樣的人,值不值得愛,值不值得敬,值不值得俺以身相許?”膘嫂講完后已淚流滿面。

桂花也被膘哥與膘嫂的故事感動,緊閉嘴唇沒有言語,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情、有義、有膽、有力,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膘嫂抹去眼淚看著窗外,聽著膘子除糞的聲音。

這時桂花不禁想到了幺郎,這四樣他有哪樣?想到這里,她撲到膘嫂的懷里,不無羨慕地道:“嫂子你真有福,有俺哥這么個好男人,你知足吧!”

聽了桂花的一句話,膘嫂本來已停了的淚水又流了出來,桂花疑惑地道:“咋啦,不對?”

膘嫂搖了搖頭,百感交集,她緩緩地對桂花道:“對,我自己也覺得是世上最有福的人。可……唉!我有塊心病啊!”

“啥?”桂花問道。

“你哥三十多了,我本應給他生個一男半女。可是我在關東時被人糟蹋得不能生育了,有勁沒處使啊!沒個孩子,缺了后代,古語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再說,咱沒個孩子,老了怎么辦,有病有災,誰給咱端水遞藥?”

桂花聽著聽著,膘嫂啥時把“俺”換成了“咱”啦?可也是呀,桂花與幺郎結婚也七年了還沒解懷。想到這里,桂花也很哀傷。

“嫂子,你與俺哥老了時,我伺候你倆。”桂花覺得哥嫂對自己有恩有德,便堅定地說。

“你呢?”聽了桂花的話,膘嫂瞟了她一眼問道,“俺倆是我不行,你們倆是幺郎不行,男不男,女不女的。”

一提到幺郎桂花心里一肚子火,憤憤地道:“不提他!他無情、無義、無德……”話說到半截,桂花停了下來,因為她抬頭看膘嫂,膘嫂正深情地望著她的眼。桂花有些不好意思,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嫂子,你——”

膘嫂用兩手拉住桂花的手道:“他給你爹戴大紙帽,你就不會給他戴綠帽?”

“啥,綠帽?”桂花一時沒反應過來,稍一怔,臉“唰”地紅了起來“嫂子,你耍戲俺。”

說著兩手握拳,在膘嫂的身上錘打起來,先是很急,后來越打越慢,越慢越輕……

膘嫂由著桂花的雙手錘打,停下來后,膘嫂便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動情地輕撫著桂花的肚子道:“用你這個,用你哥那個……既報復了幺郎,又給咱家留下后人。”

一句話把桂花驚呆了。她有些惱怒道“嫂子,你……”

“我,咋啦?”窗戶紙已捅破,膘嫂反倒平靜了許多,她道:“幺郎他不是人玩意,你哥不讓我告訴你,崔先生那天是叫幺郎踢了一腳才得病的,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他。”

“他,哼!”桂花臉上怒氣未消又添了不屑。

膘嫂看了看桂花,把她的手又拉回到自己懷里道:“至于丟不丟人,那更不用想得太多。要孩子就不用要臉皮,要臉皮就不能要孩子。顧臉皮一時,有孩子可是一輩子呀!”

“可……”

“這也不是敲鑼打鼓唱大戲的事,你不說,我愿意,咱們把嘴扎結實,誰還愿多管閑事?”

“可……”

“丑事家家有,不犯是好手。誰人背后不說人,背后誰不被人說。人嘴兩張皮,愛胡咧咧啥,就咧咧啥。事兒不過三,過了那三天五日一年半載,誰還去說三道四?笑到最后的還是咱。”

“可……”

“至于你哥,他是個犟驢,不過,咱兩個女人還騎不住一頭叫驢?再說,還有不偷腥的貓?我才不信呢!”

膘嫂說到這里,桂花滿臉通紅,心里上下翻騰。

桂花的娘死得早,崔先生就這么一個女兒,生怕女兒受后媽的虐待,執意不娶,把桂花捧在手里怕嚇著,含在嘴里怕化了,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

幺郎爹還在世時,幾次托人要把桂花提給幺郎,崔先生都推脫了。后來幺郎爹親自去提,崔先生氣地道:“我的閨女,就是丟到豬圈里攢糞,也輪不到你的門下。”一句話把幺郎爹噎斷了氣。

幺郎爹那時是村干部,土改復查時,崔先生被劃為富農,并“倒了筒”,被掃地出門。崔先生家三明兩暗,一溜五間,南屋北屋,前院后院的四合院就被當成勝利果實分給了幺郎家。

因老百姓背后反映,干部分得太多,區里來處理,便把膘子家也劃入了這四合院,兩家一處,不算少,也說不上太多,這才平了民怨。

所以幺郎與膘子家一個院子兩家人。

本來崔先生把話說死了:桂花絕不嫁幺郎。可崔先生被“倒筒”后,不知是迫于幺郎爹的權勢還是有別的原因,當幺郎爹再次托人說媒時,崔先生終于點了頭。

就這樣桂花嫁給了幺郎,桂花進門不久,幺郎爹就去世了,小兩口便頂門立戶過起了日子。

人們背后議論道:“崔先生怎把閨女嫁給他?鮮花插在牛糞上。”

幺郎不光人小體瘦,村里人都叫他“二姑娘”、“二姨子”(不生養)。這還真叫大家說著了,桂花過門七年了,肚子還是一直癟著。

今天桂花讓膘嫂這么一撥弄,聯想到從窗欞紙的破洞里看到膘哥那壯實的身子,心里就有了一點那個。但她怕膘嫂戲弄她,而且也覺得女人一旦真地邁出這一步,那就……

桂花一直沒言語,膘嫂看了看她的臉,便把手伸進了被窩,在桂花的大腿下摸了一把。

桂花面有慍色,把膘嫂的手一推道;;“嫂子,你這是干什么?”

膘嫂也不答話,心里暗喜:有景……

看到桂花橫眉豎眼的,膘嫂把她推了一把,笑著道:“別前怕狼后怕虎的,這是實情,要不,哪有老婆給自己的男人當皮條客的?”

膘嫂抬起頭來,看著桂花臉色有些平和又道:“不是為了有個后人,你膘哥再壯實,天天晚上……也不能讓你撈著。”

說到這里桂花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羞得她雙手捂臉,身子扭動,腿直蹬達。“嫂子你……”

膘嫂也不答話,桂花蹬達了一會,慢慢地拿下手道:“嫂子,你不是……耍戲……俺?”

膘嫂十分鄭重地搖了搖頭。

桂花盯著膘嫂的臉又慢慢地道:“你可不能口頭不是心頭呀!”

膘嫂道:“俺就沒法扒心給你看看。”

桂花的眼望向窗外,剛一開口,連忙捂住臉頰,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道:“只怕,哥……”

“還是那句話,沒有不偷腥的貓。猴子不爬桿,咱就多敲幾遍鑼。”膘嫂滿有把握地說。

這時膘子把糞除完了,拄著鐵锨道:“俺去堆糞,再去社里干活。”

膘嫂一邊答應,一邊忙下炕穿鞋道:“快起來燒火,咱辦弄早飯。”

說也巧,膘子早上除糞可能閃了腰。早上從社里干活回來便對膘嫂道“我可能把腰閃了,你給我捶捶。”

膘嫂一聽樂了,把他推到炕沿上道:“家里有醫生,滿村找郎中。”

說著便叫號桂花:“你哥腰閃了,你給他看看。”

膘子一聽叫桂花,“忽”地爬了起來,急忙道:“你……”

她雙手使勁一推,便把他按在炕沿上。

這時,桂花手拿火罐和洋火來到東炕的門口:“哪不好,哥?”

膘子不好意思了,想爬起來,卻被按著,便支支吾吾道:“腰……有點不對勁。”

桂花讓嫂子掀開哥背上的小褂對膘哥道:“趴著別動,我給你拔上火罐。”

膘嫂掀開了小褂,桂花道:“再往下點。”

膘嫂索性把膘子的腰帶一解,把褲子往下一褪,壞了,這下有點大,褲腰到了腚下。

膘子急了,嘴里嚷道:“你……”說著就要起身,說時遲,那時快,桂花一個火罐便扣在了他后腰處,接著以命令的口吻道:“別動!”

火罐抽力很大,緊緊地吸在了膘子的腰上,暖暖的。膘子又要動身,桂花道:“哎,別打了火罐。”說著用手把火罐四周撫摸了一遍。她撫摸得很慢很細,過了一會,才給膘哥把褲子慢慢提上,膘子又要爬起來,桂花摁住他的后腰道:“這一半,還得拔一罐呢!”

聲音有些異常,顫顫的,柔柔的。

拔完火罐,膘子的臉紅得像紫布,爬起來低著頭,不敢看桂花一眼。

膘嫂笑著道:“哎呦呦,就這么點事,那腦袋還能夾到褲襠里?人家桂花還沒覺得怎么樣呢,你可倒好……”

一句話說得桂花也一臉通紅,把膘嫂推了一把道:“你!”轉身又對膘哥道:“還得吃點藥,我去南屋撮藥。”

膘嫂笑了:“病人在郎中眼里,只有病,沒有……”她見膘子把手一甩,氣哼哼地去了后院,就把后半句省了下來。

桂花撮藥回來,一包一包的,低著頭給了膘嫂:“今天就給他煎。”

“他?”膘嫂重復了一句,桂花臉又紅了,用兩個拳頭捶打著膘嫂后背道:“嫂子,你別瞎編排了,你看他剛才那個樣子。”

“別管他!聽兔子叫,就不用種豆了呢!聽我的,你再在藥中,加些愛那樣的藥。”膘嫂很內行地支派桂花道。

一句話點在了穴眼上,桂花臉更紅了,機關被人識破,桂花卻搖了搖頭嘴硬道:“治腰就得補腎。”說完,又覺得這話是胡弄外行的,臉就更紅了。

七天過后藥吃完了,膘子的腰也不痛了,這天日頭都磕山了,眼看好做飯了,膘嫂卻一動不動。桂花下了炕催了好幾遍,膘嫂還是不動,并一把把桂花拉到炕上:“你在炕上裝肚子疼,讓他給你揉揉。”

一聽說又要演戲,桂花“忽”地爬起來道:“拉倒吧,嫂子,那天你把他捉弄得夠嗆。直到現在他見了俺都不敢抬頭。”

“我非演下這臺《拉郎配》不可。我不能給他養個孩子,也一定叫他有個后人。”膘嫂堅定地說。

這時膘子上山回來了。一看釜臺不冒煙,鍋臺不冒氣,便道:“怎么還沒做飯?”說著推門進了東屋,一看桂花躺在東炕上,蓋著被,膘嫂把手伸在被里,像是給她揉肚子。

膘嫂道:“桂花肚子疼,我正給她揉呢,哪有功夫做飯?你回來的正好,我腰酸胳膊疼的,你過來替換一下,我去做飯。”

膘子聽說要他給桂花揉肚子忙道:“快別……我……”說著拔腿就往外跑去。

看著膘子落荒而逃的狼狽相,膘嫂笑出了眼淚道:“你看他那個熊樣兒,像見了犸子(狼)老虎似的。”

桂花沒有笑,呆呆地望著窗外:“他是看不起俺……”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

膘嫂一看桂花哭了,忙解釋道:“什么看不起,男人就這么個窮德性,在自己老婆面前凈假正經。你不用管,開弓沒有回頭箭,咱兩個女人還治服不了一個小饞貓?我才不信呢!”

第二天,供銷社支派膘子去煙城搬運節日供貨。膘子有輛小推車,力氣又大,長途的腳力活,供銷社愛找他。

膘嫂知道去趟煙城少也得兩天,便對桂花道:“他回來你聽我的。”

隔了一天,膘子推貨回來,天還不黑就催著做飯,膘嫂知道他的心思:自從他閃了腰,膘嫂以保養腰為借口沒讓他靠身。昨晚又在外宿了一宿,一定是猴急了。

膘嫂道:“還吃飯?你的叫驢沒草了,你和桂花鍘草,我辦弄飯。”

膘子不大情愿,便道:“要不,咱倆?”

“我一天累得腿都抬不動,虧你也說得出口,她去還能吃了你?你整天價香不知臭不知,拿著干飯當屎吃。”

讓膘嫂一頓奚落,膘子沒法便站在那里,膘嫂推開西炕的門道:“和你哥去南屋鍘草吧!”

桂花聽了嫂子的支派,便下了炕,站在膘子身后道:“走吧,哥。”

膘子這才慢慢地不大情愿地往南屋家走去。

在南屋過道的門房里,膘子按刀,桂花擩草“咔嚓,咔嚓,咔嚓”二人配合得很好,很和諧。

桂花有時抬頭看一眼膘哥,他麻傻著眼,只看刀與草,不看桂花。桂花暗笑道:“俺還能……膘樣。”

二人鍘了一大氣,桂花一看夠叫驢吃幾天了。忽然“哎呦”一聲,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嚇得膘子忙放下鍘刀過來看桂花的手,他把頭探過來用手要扳桂花的手,桂花趁機抓住膘子伸過來的手,裝作沒站穩使勁一拉,二人便滾進草堆里。

膘子要爬起來,桂花兩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腰,聲音微弱,氣喘吁吁:“俺要個孩子……”說著便把嘴對上了膘子的嘴。

突然的變故,讓膘子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呆呆的。當桂花在身下扭動時,他才清醒過來,忙要爬起。這時,膘嫂在北屋好一陣沒聽到鍘草的聲音,心里一緊,沒好氣地叫道:“吃飯!”

膘子爬了起來,桂花也起身,打撲著身上沾的草屑。

桂花今天穿著月白色的褲子月白色的褂,褂子前襟的四周用白布掩了一道白沿。俗話說,要想俏,三分孝,這白凈的臉皮周正模樣,莊子里能挑幾個?夕陽的余暉正從窗外灑到了桂花的臉上,窈窕,嫵媚,哪個漢子見了能不心動?她抹了把發燒的臉,看了膘子哥一眼。

他的臉紫紅紫紅,低著頭哪敢看桂花?只小聲問:“你……手?”

桂花甜蜜地瞟了他一眼,小聲道:“呦——還讓你掛記著。沒事,讓包米秸扎了一下。走吧!”桂花反倒落落大方地說。

吃了飯,拾掇下碗筷,桂花刷碗,膘子剛要放被,膘嫂看天還不黑,便拿出了笸籮倒上了花生道:“社里叫剝花生,兩天期限。”

膘子有點氣不順:“白天瞎胡派,晚上熬燈來!”說著把鋪蓋卷了起來,倚著在上面閉上了眼。

膘嫂也不叫他,和桂花在炕上剝了起來。

直到天已全黑,膘子也鼾聲如雷,倆人才悄悄地把花生、花生皮收拾干凈。膘嫂吹滅了燈,推了一把膘子道:“起來,睡覺。”

膘子睜開眼,黑燈瞎火的,忙放下被。膘嫂也上了炕,剛要躺下,膘子就拱進了膘嫂的被窩。

膘嫂推了他一把悄悄道:“你在大車店住了一宿,臟乎乎的,鍋里有熱水,舀一盆到后院,關上門洗洗,再……”

膘子忙起身穿好衣服,舀了一盆水到后院忙活起來。

膘嫂看膘子帶上門到了后院,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一個光溜溜的桂花拉了出來,摁進了自己的被窩。桂花有些難為情,剛要推委,膘嫂朝后院一努嘴小聲道:“別讓他聽見。”

膘子洗完,推開門,屋里黑咕隆冬,便猴急地鉆進了老婆的被窩。

本來是輕車熟路,今天卻有些生疏,需女人用手導引。

一陣急風暴雨,直到飛流直下般的一瀉,膘子才覺得身下“哼哼唧唧”的女人,不像自己的女人。剛要爬起,身下的一雙酥手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腰,邊用嘴吻著他,邊發出了嬌滴滴的聲音:“哥……”

再正經的男人,這個時候道德的壁壘也要坍塌崩潰。膘子只能溫順地偎依在桂花的懷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桂花悄悄地起身。看著這個昨晚在自己身上行風播雨的男人,紅紅的臉上溢出了笑容,悄悄地回到了西炕。

“成了?”膘嫂輕聲地問,桂花一臉羞澀,一臉幸福,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把頭伏在膘嫂的肩膀上道:“嫂子,你真好,真有福!”

“什么針呀、線呀,活該這個膘子好運氣,今后咱姊妹兩一起伺候他一輩子吧!”桂花紅著臉,鄭重地“嗯”了一聲。

當膘嫂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被窩時,膘子已經醒了,看到了膘嫂有些不大自然,嘴里埋怨道:“你們這是……”

話剛出口,膘嫂便嗆白道:“怎么啦?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心當成驢肝肺,今后俺倆就是這樣:東宮西宮似的伺候著你,你可成了半個皇帝了!”

膘子聽后,回味著昨夜的情景,傻笑著道:“這不好吧?”

“什么叫不好?沒個下茬,你好,她好,還是我好?咱村人講:東支窮,西支富,南支哩留啦啦兩大步。啥叫兩大步,不就是說你們人丁不旺嗎?你這一輩就你和幺郎兩個。幺郎是啥玩意,你也知道,我不能生養你也明白,真叫你們南支到你們這一輩斷根嗎?”說到這里,膘嫂好像有些氣憤,又有些哽咽,膘子忙遞過毛巾,膘嫂擦了把眼淚,把身子偎依到膘子懷里道:“我為了不讓你這樣的好人斷后,才想出了這么個掉包計。說來這一招有點損,可你們也是貨換貨兩下樂呀!”話一出口膘嫂自己先笑了。膘子望著膘嫂的臉,也“呵呵”地干笑了起來。

第二天晚上,膘子吃了晚飯也沒敢下炕,仰歪在卷起的被褥上。膘嫂見桂花上了西炕,便拉了把膘子。膘子起來站在炕下不動,膘嫂索性用手揪著膘子的耳朵,把他拉到西炕門前,一撮推了進去,隨手把門帶上,走了一步又回身把門扣上。

膘嫂沒回東炕,拉開正間門,往外一看: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那樣的皎潔,那樣的圓滿。乳白色的月光,撒滿整個農家小院,她這才想起:快要到中秋節了。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走到豬圈臺上的兩盆桂花跟前。正是桂花盛開的時候,膘嫂摘了一朵,放在鼻子上貪婪地嗅著,本來芬芳的桂花,今晚竟平添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這時屋里傳出那熟悉的“呼哧呼哧”喘氣聲和桂花那嬌媚低嗔的笑聲。膘嫂感到懊悔、羞恥、悲痛、哀傷,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舉起拳頭向空中砸去,堅硬的桂花枝條劃疼了她的的手,她倏然警醒。桂花那句“嫂子,你可不能口頭不是心頭呀”又響在耳邊。兒子,兒子,想到兒子,她握緊的拳頭又松開了,她嘆了一口氣,木然地站在那里,眼淚兒凄然落下。

種好地肥,很快就有了喜訊,桂花身子該來的已過了十幾天,還沒見信。桂花把這事告訴了膘嫂。膘嫂笑道:“還真準成。”并囑咐桂花道:“幺郎開會快回來了,回來后對他軟和點,還得他頂杠呢!”

桂花點了點頭。一看膘嫂正呆在那里,眼里飽含著淚水,桂花吃驚地問:“怎嗎?你……”

膘嫂擦了一把眼淚道:“高興得,咱們終于有了后人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小孩墜地的哭聲,向世人宣布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天老爺好像也來幫忙。孩子生下來怎么端量也沒有膘子的影子。臉蛋、皮色、鼻子、嘴、眼,活條條地從桂花身上扒下來似的。

膘嫂又是伺候大人,又是照料孩子。整天價腳不沾地,樂顛顛地。膘子更是忙里忙外,喜得嘴都裂到了耳朵后。

桂花生產時,幺郎不在家。春上,縣里又組織人修水庫,讓他去當民工連的連長。快生產時,膘子找人捎了好幾番信兒,讓他回來。不知他是真忙還是沒捎到信,還是……反正他一直沒回。膘子想去叫他,桂花生氣地道:“不用,你當離了他那塊硫磺就割不成疥藥了呢。”

膘嫂也說:“對!少了他那棵菠菜照樣做湯。”

說到這里,兩個女人一對視,“撲哧”都笑了。

直到孩子過了百日,快要過年了,幺郎才讓人捎信叫膘哥臘月二十六日去水庫工地接他。因為他深知自己得罪了不少人,怕遭報復。

膘子也料到這一點,就提前兩天來到工地,找到了幺郎,幺郎道:“不是讓你二十六日再來接嗎?”

膘子回答說:“你張張羅羅的,誰不知道你二十六日回去?路上要是圍上個三十四十人,咱倆能走得脫?”

幺郎一聽覺得有道理,便道:“哥,這幾年長本事了,兵書上這叫:‘兵不厭詐’,你還會三十六計了?”

膘子也不與他斗嘴皮子,找了根刺槐棍,撅起幺郎的鋪蓋卷,幺郎背起他那黑白不離的鋼槍便上路了。

俗話說,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正月初三那天,村里有戲。那個時候哪個村有個耍景,十里八里村的人都去看。初三又是個好日子,暖融融的,來看戲的人山人海。

幺郎好了傷疤忘了疼,又背著他那桿槍裝大樣兒的去了。

當戲正演著的時候,場外有些嚷嚷,臺下黑壓壓的一片,只聽幺郎在那里吆喝道:“坐下!坐下!”不時還有用什么打人的聲音。

這時有人“哎呦”一聲,接著就有人喊道:“他用槍托打人,砸這個驢日的!”

一聲號令,就聽見用腳踢的,用小凳砸的,用馬扎磕的。

膘子知道不好,忙把懷中的孩子遞給桂花,要站起來。桂花不接,膘子又把孩子遞給了膘嫂,桂花暗中揪了揪膘子的衣角,膘子還是站了起來。但這地方人太多,擠不動,而打仗的地方離這里又太遠。

當膘子擠到打仗的地方時,打人的人一個也沒有了,只見幺郎滿臉是血,癱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膘子忙把幺郎抱起來,又呼喊著叫桂花和膘嫂,當桂花和膘嫂抱著孩子擠到膘子跟前時,已個把時辰了。

桂花過來一看,用手一試鼻息,平靜地說道:“沒氣了。”

這時幾個本村的人借來了副門板,把幺郎放在門板上,抬了回家。

幺郎燒了百日,天氣有點熱了。

一天晚上,膘嫂從箱子底下拿出一件衣裳對桂花道:“給你,貼身穿著。”

桂花展開:是一件做工精致的肚兜,粉紅色綢緞面上繡著一支盛開的桂花:墨綠色的葉子,白白的十字花瓣,一朵一朵,栩栩如生。

“嫂子,這是誰的針線活,這么好?”

膘嫂手扶肚兜,追思萬千,有些凄悲地道:“這是俺娘活著的時候給俺做的。”說著膘嫂撫摸肚兜,像是撫摸在娘的身上。

“這金貴的,唉……”桂花剛要說什么,手就在兜袋摸著了一樣東西。桂花拿出來一看,驚訝地道:“麝香?這……”

膘嫂道:“你戴著吧,白天晚上都戴著。”

“這能行?”桂花手拿麝香,心事凝重若有所思地道:“藥書上可從來沒有講,它有這樣的功效。”

膘嫂一臉凄傷地說:“我在妓院時,老鴇每人都發一塊……”

桂花順從地脫下上衣,把肚兜貼身穿在身上。

一九六0年的春天,中國的大地到處都刮著寒冷的風。

膘子一家四口,分得的糧食不夠一個月吃的,膘子決計做豆腐,

這樣可賺些豆腐渣,它比那些樹葉什么的好吃多了!至于豆子,五八年吃食堂往一起集中糧食時,膘子藏了一缸,少說也有百十斤,于是,膘子一家開始做豆腐。

這一天,三人正在忙活,桂花忽然嘔吐起來,膘嫂本沒在意,直到吐了兩三回,她一尋思覺得不好,便停下活兒對桂花道:“又有了?”

桂花正彎著腰干活,便點了點頭。

膘嫂手中的瓢“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桂花抬起頭驚奇地問:“咋啦,嫂?”

膘嫂也沒回答,又低下頭忙活起來。

直到二人換完豆腐回到家,膘嫂才問道:“你兜里的麝香呢?”

桂花這才想起,那天有個病人來撮藥,藥柜里沒了麝香,便把肚兜里的當藥賣了,本想以后再買來,時間一長就忘了。今天膘嫂一提這事,桂花才想起。

膘嫂有些生氣,嘆了一口氣道:“幺郎都燒了二年了,誰頂這個杠?那麝香就是不讓孩子上身的,你是個醫生怎連這個都不懂?”

一連好幾天,膘嫂都陰著臉,桂花像做錯事的孩子,時時小心。

這一天,二人換完豆腐,膘子沒在家,去東山拾草去了。膘嫂把桂花叫到炕上道:“你說怎么辦吧?”

桂花為難地說:“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打掉了吧?”

“你說得輕生,你會打?”膘嫂不大愿意地問道:

桂花搖了搖頭道:“俺爹在世時,許多別的驗方秘方都教給了我,就是這個方我爹沒教。他說,這事太陰,女人不能學。”

桂花抬起頭來望著膘嫂的臉又說:“再沒別的方?”

“別的方倒有,可那不是人遭的罪。并會弄得終生不孕,有時還有生命危險。”膘嫂抬起頭看著桂花道。

“依我說,孩子撲門來了,就不能推出去。”

桂花不好意思地道:“那樣街上可要鬧翻天了!”

膘嫂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山神爺不聽兔子叫,臉皮值幾個錢?讓那些長舌老婆愛怎么嘀咕就怎么嘀咕吧,過了那一陣風,就沒景了。咱呢,賺個大白小子,你說合算不合算?”

桂花還在猶豫,膘嫂把大腿一拍道:“就這樣定了,這孩子生下來算俺的,叫俺媽。”

說著膘嫂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樂顛顛地去做飯去了。

單說這一天,一個婦女來找桂花。一進門便跪下,膘嫂連忙把她扶起道:“有啥事,只管說。”

原來,這個女人的男人“南下”了,后來回家與她離了婚。按當時的政策,她離婚不離家。年前她丈夫回來看他老爹,她就把他留下跟自己過了夜,這本來沒什么大不了的,天知地知她倆知,誰還去管?

“可誰知道,就這一遭,便懷上了他的孩子。”那個婦女哭訴道。

“這有什么難辦的,難道你那臭男人還不認賬?”膘嫂氣憤地講。

“不是這么回事,他有老婆,又回來上我的炕,這叫重婚。《婚姻法》是不允許的。”

“他與那個女人,不是重婚?反正他重了一回,不差這一回。”膘嫂氣不忿地說。

那個女人見膘嫂弄不明白,又解釋說:“離了婚再找老婆,不叫重婚。而我,人家有老婆卻讓他上了我的炕,而且有了孩子,明擺著這叫事實婚姻,也是違法的。”

“啊!”膘嫂再也沒說話,只呆在那里,像丟了魂。

桂花道:“俺能幫你什么?”

“俺知道你有打胎的方,給俺撮吧,俺多付錢。俺男人雖和俺離了,他以前對俺好,對俺家有恩,俺不能耽誤了他的前程,毀了他的一生。”那個女人急急地說。

桂花搖了搖頭,眼里含著淚水道:“俺沒有,真的。”

膘嫂還是呆那里,眼里也含著淚花。那個女人只得站起來慢慢向外走去,邊走邊道:“那,俺就只有去死了!”

膘嫂坐在那里,門外的一句話似驚雷,她身子一仄楞倒在了地上。

自從那天膘嫂聽說了“重婚罪”后便一病不起。整天價在炕上翻烙餅似的,以前的事兒像拉洋片,一出一出地浮現在眼前:

膘嫂十六歲的時候就死了爹娘,被狠心的叔叔賣給了妓院,從此便掉進火坑。

九一八以后,港城來了日本兵,這里成了鬼子的天下。

一次偶遇,使她與膘子有了魚水之歡。他告訴她,他叫膘子,是碼頭的搬運工,他信誓旦旦地道:“俺一定娶你,俺有的是力氣,多干活,多掙錢,掙夠錢替你贖身。”

后來當她被日本鬼子折騰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他來了,用十塊大洋從老鴇手里給她贖了身。

他把她背到一個理發小店,店主人是他的朋友,他讓店主人去請郎中,去撮藥,他為她煎藥,喂藥,用藥水清洗,一步不離。他讓那店主人住到他碼頭的通鋪上,他在小店的里屋炕上伺候著她。

有一天,他正在給她喂飯,門外進來一個理發的,只聽那店主人道:“龜田小佐,你來理發?”

一聽龜田二字,她眼中冒起了怒火。她告訴他,就是這個叫龜田的鬼子把她折騰到這樣。

他從門縫里把那個鬼子端詳了好久,對她說:“我一定替你報仇!”

他首先給了理發店的主人幾個錢,把那個小店盤了下來。讓那人回到老家去了,他又辭去了碼頭的活,便在這里開起了理發店。

他理發的手藝并不比開理發店的人差,而且在理發后,還給人捶巴捶巴(現在叫按摩),使人特舒坦。不幾天他在這一帶便很有名聲。許多人來不為理發,而為了讓他捶巴捶巴。

這一天,那個叫龜田的鬼子又來了。他手里拿著刀,腰里別著槍,進門便道:“你的會揉術,你得來給我揉揉。”

他笑臉相迎,把鬼子讓到座上。以皮帶有妨礙為由,讓那個鬼子把槍和皮帶掛在了墻上,把手中的刀也放在了桌子旁,他給鬼子捶巴,可能是下手有點狠,鬼子道:“輕點。”他順從地捶拍著,捶了一會后,又對鬼子道:“太君,刮臉的有?”

那個鬼子是個豬頭臉,一臉胡子,他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他用熱水浸著毛巾,把鬼子臉上打上肥皂,又用熱毛巾捂在鬼子嘴上。他拿起剃頭的小刀,慢慢地在鬼子的脖子后輕輕的刮著,當刮到脖子大動脈處時,手一用力,小刀下去,順手一剺,鬼子的鮮血直噴屋頂。鬼子要叫,他另一只手捂住鬼子嘴上的毛巾,不一會兒,鬼子就一絲也不動了。

他用炕上的被,擋住了地上的血,別讓血流出門外,他又回身拿出前一天才買的一桶煤油澆在鬼子身上。他領她出來并鎖死門,把她送到碼頭,買了當天晚上回山東老家的船票。傍晚他又回了小屋。一會兒他又回到了船上。他告訴她,他把小屋點上了,她一看碼頭不遠處大火沖天,鬼子的消防車正哭喪似的叫著。輪船這時也鳴笛啟航了。

她看著那濃煙大火,緊緊地把他摟緊,嘴里喃喃地道:“我跟你一輩子,一輩子!”

想到這里膘嫂眼里含著淚花道:“我一定保護好你的孩子。”

膘嫂正在灶上忙活,突然來了兩個公安,說他們犯了重婚罪,拷上膘子就走,膘嫂急忙去攬,公安一推,她好像掉進萬丈深淵“啊”的一聲。原來是南柯一夢。

從夢中醒來,膘嫂護孩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膘嫂的病,病得快也好得快。她想好了,豆腐店又開張了。

這一次,膘嫂做豆腐,以病剛好為由,她基本不動手了。只指點著桂花干,燒殺水,煮豆汁,點豆腐,壓豆腐,膘嫂一樣一樣仔細地解說:煮豆汁的火候,點豆腐用多少攢子鹽水,一一交代清楚。她怕桂花忘記,非讓桂花寫在紙上貼在炕頭上不可。

這一天,膘嫂與桂花出去換豆腐,當剩下斤數豆腐時膘嫂說:“算了不換了,我到婦女主任家去有點事,這塊豆腐權當算個見面禮。”

桂花連連頷首。

這主任一見膘嫂拿著豆腐來很高興。鬧饑荒一塊豆腐也金貴啊。二人東拉西扯說了半天,主任問膘嫂有什么事。膘嫂道:“沒事,咱娘們日多沒見來看看你。捎帶托付你件事,我前幾天病了一場,如果以后我有個三長兩短,走了,你就出頭把俺膘子與桂花撮合到一塊。”

主任一聽“哈哈”大笑道:“哎呀我的大奶奶,你結結實實硬硬朗朗,怎么大白天說夢話?”

膘嫂凄然一笑道:“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先說個話丟這兒,如真有了那么一天,你別忘了。”

膘嫂回到家中,家中的一切活兒全交給了桂花,她整天洗衣服,納鞋底,幾天來他把膘子和自己的衣服全洗了一遍,還把桂花脫下的小肚兜洗后又翻新了,最后又給未出生的兒子做了小被、棉襖、棉褲、夾襖、夾褲等。這一天,桂花起來做豆腐,膘嫂也下了炕,桂花笑著說:“針線活做完了?”

“做完了,給他做了三雙鞋,一雙棉,兩雙單。”

“夠俺哥幾年穿的了。”

“嗯,小孩穿的用的也準備好了。”

“你這個媽當的可真夠格!”

“叫媽不能白叫,當媽不能白當。”

膘嫂提起孩子便有了勁頭,笑呵呵的,只是讓人覺得笑得有點勉強,有點凄苦。

桂花抬起頭看了看膘嫂又笑道:“都齊全了,該歇歇了。”

“是,該歇歇了——”

這一句話腔兒拉得有些長,透出了許多凄楚和哀傷。

點豆腐時,桂花照常舀出的一盆豆汁,這是給膘子留的。膘嫂卻一反常態,趁桂花不在跟前時,將那碗豆汁全倒進了大盆,全點了,壓成了豆腐。

桂花挑著擔子要出門,膘子拾起扁擔像往常一樣,要給桂花送一程,卻被膘嫂暗暗地扯了一下衣襟,便把拾起的扁擔放下了。

當桂花換豆腐的梆子聲漸漸遠去,膘嫂到南屋拿起盛攢子鹽的罐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喝完便踉踉蹌蹌回到了正屋。

膘子正在找豆汁,因為每天都留一碗豆汁給他。他問:“豆汁呢?”

“沒了。”膘嫂說罷有氣無力地倒在炕上。

膘子忙過來,一邊摸膘嫂的頭一邊問:“你怎么了?”

膘嫂拉著膘子的手,順勢躺在了他的懷里,斷斷續續地說:“我……喝了……攢子鹽水了……”

膘子一聽腦袋像被擊了一樣忙叫道:“啥?快拿豆汁呀……”

膘子要起身,膘嫂拉著他的手道:“不行了……晚了……豆汁我……一點沒留……我死后……你和桂花快去登記……頭七就算……脫孝……二七……就辦。”

膘子哭道:“這為啥呀?你怎么比我還膘呀!”

“為了你……為了你的孩子……下輩咱……還為夫……妻。”

膘子要出門去叫桂花,膘嫂拉住膘子的手說:“小時……俺娘給俺的小名……也叫……桂花……”

膘嫂吃力地扯開襖襟,肚兜上的桂花潔白如雪,在黃黃的花蕾、綠綠的葉子陪映下更加美麗動人。

膘子大吃一驚忙道:“桂花?”

一看膘嫂的臉色,膘子忙叫:“桂花,桂花!”

膘子抱著桂花的頭哭叫著,膘嫂慢慢地閉上她那雙深情的眼睛,臉上流下了最后一滴相思淚……

膘子又哭道:“桂花——”

起風了,微風過處,一朵潔白的桂花凋謝了,一縷清香隨風而至,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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