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 黃帥
在一片反對聲中,2018年9月美國宣布再對中國輸美約2000億美元的商品加征關稅,可嘆可氣。不僅如此,最近美國從言語上挑釁中國,小動作頻頻。我刊專注國際貿易多年,見證了中美貿易的輝煌。現在,我們與很多外貿人一樣,對美國的行為深表不解和痛心。然而,情緒并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我們唯有理性地關注和追問,同外貿企業一起渡難關。本次我刊專訪了商務部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所副所長白明,他為我們還原了美國挑起“貿易戰”的心理狀況及其中的利害關系,希望對外貿企業有所啟發。
:任何事物的發生都有兩面性,挑起“貿易戰”應是美國深思熟慮過的。美國為何敢這么做?
白明:“貿易戰”確實讓美國面臨很多不利的地方,其國內也有很多人反對。2018年8月,在針對中國輸美商品加征關稅聽證會上,95%的聽證代表反對美國對華加增關稅。但美國為什么還要這么做?我認為,美國的思維方式已經發生了轉變。前些任的美國總統思維方式是選擇與中國合作博弈,而現任總統特朗普選擇的是對抗博弈。
所謂合作博弈,就是合作也好,競爭也罷,總之最終目標是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但是對抗博弈情況下,即使美國自己遭受了很大的損失,也一定要與中國對著干。我們不能僅看到美國當前的損失,更要看到它中長期的目的。因為中國發展的勢頭使美國在高端制造業上感受到了壓力,這種后來者居上的壓力,令美國國內很多人產生共鳴。所以,盡管當下美國要為“貿易戰”付出很大的成本,但它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堅持打壓中國,而且美國國內很多人也愿意承受這些成本。
可以說,美國忍一時之痛,就是為了將來能防止中國在高端制造業上與其“搶飯碗”。當然,目前來說,特朗普可能也有中期選舉的需要。
“貿易戰”對美國確實也有影響。為什么這次95%的聽證代表都反對加增關稅?很大程度上說明中國產品不可替代,或者必須付出高成本才能替代。所以,在聽證現場,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聽證官不是問該不該加增關稅,而是問加增關稅之后,中國若采取反制措施,美國能不能找到替代物。不僅如此,聽證代表還反映,短期內很難將工廠從中國搬去越南等國家,因為這些國家的產能與中國產能相比,實在相去甚遠。另外,加征關稅的效應還會傳導至美國國內,提高其制造業成本,比如鋼鐵、汽車等行業,最終影響美國自身的競爭力。
:在“貿易戰”背景之下,美國經濟表現強勁,2018年第二季度增長了4.1%。這讓一部分人認為這是“貿易戰”的功勞。兩者之間有必然聯系嗎?
白明:我認為,美國經濟增長強勁與“貿易戰”之間未必有“因”的關系。因為當前“貿易戰”對美國的負面影響較多,比如成本上升,同時它也遭到了反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美國打壓中國跟它經濟好轉沒關系,但是美國經濟好轉有助于它打壓中國,增加了它的底氣和回旋空間。
為什么美國經濟好轉呢?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先前政策的時間效應。國際金融危機以后,奧巴馬執政時期,經歷了三次量化寬松政策,又出臺了“購買美國貨”條款,這實際上是特朗普“美國優先”的前奏。因此,美國經濟表現較好,很大程度上是前任的紅利效應。另一個是當前的政策效應。美國出臺的減稅政策推動了其經濟好轉。稅率從35%降到21%,激活了經濟,擴大了稅基,為將來增稅創造了條件。不過,減稅也意味著財政收入的降低,很多人擔心美國會不會出現新的一次政府關門。
雖然美國經濟增長了4.1%,但泡沫成分比較大。與國際金融危機之前相比,現在美國股市增長了差不多3倍。美國很多經濟學家也擔心美國經濟泡沫離破滅越來越近了,而且往往泡沫的破滅是在一片興奮中不知不覺就到來了。[編者按:在白明接受本刊記者采訪后的次日(2018年10月11日),美國股市暴跌]
:美國挑起“貿易戰”,對中國的影響是什么?
白明:“貿易戰”對中國的負面影響是比較直接的。一是我們的商品出不去了,進入美國市場的門檻提高,出口成本增加。二是進口也進不來了。因為我們在國際產業鏈上接近終點,而美國處在終點上,“貿易戰”影響了產業鏈的正常運轉。三是我們對美國進行反制,本身也要付出一定的成本。比如以大豆來說,國內大豆將來都要漲價。
從直接來看,“貿易戰”對國內消費端的影響并不大,但從間接來看,在一定時期內它有擴散效應。比如,大豆不僅用來做豆制品,可能還被用作飼料,大豆價格上漲影響飼料價格,進而間接影響豬肉價格。不過,大豆價格也并不會產生全方位的影響,因為目前中國一半以上的大豆是從巴西進口的,美國只占1/3。現在,我們增加了從俄羅斯、烏克蘭和印度等國家和地區進口大豆的比重,并降低了亞太地區的大豆進口關稅。同時,國內擴大種植大豆面積,在很大程度上也有助于緩解自美國大豆減少帶來的壓力。
“貿易戰”對中國的影響確實不小,但不是致命的,不是說企業就難以發展了,從另一角度看,國內產業可能恰恰碰到了發展的機會,比如汽車產業和通信產業。我們現在不買美國的部分商品了,可從別的國家進口。但美國若不買中國商品,短期內很難找到可替代的產品,至少也是高成本替代。放眼世界,很難有國家能與中國的規模經濟優勢相匹敵,短期內,美國很難將產能從中國轉移出去,產業鏈的重組并非易事。因此,美國尋找替代商品有難度。
: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美國想借助“貿易戰”打壓中國高端制造業,反而讓我們意識到反制籌碼的重要性。您認為中國外貿企業該如何反制?
白明:這并不是說你有什么我一定要有什么,但遭受打壓時,手里至少得有能夠反制的籌碼。從國際分工的角度來講,確實我們需要核心技術,但是任何國家都不可能把所有技術都給弄全了。這次對中國加征關稅,為什么美國那么多人反對?它實際上也是因為可替代性差。你別看中國的一些產品價值不高,但其他國家要想形成中國這樣的產業集聚優勢且低成本,還真是比較難。
拿手機制造來說,很多零件需要從國外購買,我們是不是就要自主研發所有這些零部件?這很難。但是若不自主研發,我們又會被人卡脖子。所以,我認為應該在特別關鍵的領域有所突破,未來遭遇制裁時,我們有能拿出手的籌碼進行反制裁,進而形成制衡,別人也不敢輕易制裁了。
面對“貿易戰”,外貿企業有幾條路可以嘗試。
一是增加自己的核心競爭優勢。具備幾款核心產品,性價比最高,別人不買都不行。
二是拓展國內市場。幸運的是,我們有一個龐大的國內市場,而且國內市場還在成長中。美國市場進不去,我們可以養精蓄銳,拓展國內市場。不像日本、韓國,它們若不出口,其國內很難消化產能?!傲舻们嗌皆?,不怕沒柴燒。”國內市場就是我們的“青山”。
三是市場多元化,特別是“一帶一路”沿線市場?,F在“一帶一路”初期很多項目都還沒上線,企業要把握好時機。以前我們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很大程度上是簡單的“一買一賣”關系,未來需要全方位展開經貿合作。比如,中歐班列等貿易線路的開通,有助于增加我們在國際市場上的出路。
四是政府政策上的支持。從2018年11月1日起,我國將提高部分現行貨物的出口退稅率,并將退稅率由7檔減為5檔,為出口企業減負。比如,將現行貨物出口退稅率為15%的和部分13%的提至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