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軍
游記為古典文統中重要的文學類文章體式,這一體式遷延不絕,曾產生諸多名篇。因蘭亭雅集應運而生的《蘭亭集序》,在書法史上曾被視為絕品,從文學性的角度來看,這也是一篇上佳的游記。如今,在散文的眾多體式中,最先顯示衰退之勢的恰是游記。而且這種衰退在新世紀以來呈現出斷崖式的下落狀態,風景美學與主體精神雙重缺位,使得眾多游記演化為景區宣傳欄文字內容的重復書寫。
從數量上看,游記作品依然如一地菜畦,綠汪汪。有《旅游散文》這樣的專題性刊物,有層出不窮的游記主題大賽以及征文賽事活動中收納的相當數量的游記作品,有諸如歐游雜記、北美記游、澳洲行走類的專題圖書,總之,一派鶯歌燕舞的模樣。而從內容和質量上看,幾乎又全部是爛蘿卜,腐敗的氣息彌漫于蔥郁的綠色之中,讓人為之掩鼻。甚至很多有正式刊號的文學刊物在征稿啟事中,會將拒絕游記類作品標注于顯著位置。在年度綜述或者文學排行榜上,游記作品基本被排除在外。這種數量上的豐富性與質量上的貧弱性構成了鮮明的反差,游記的衰落與貧困由此而來。

文以氣為主,游記的氣韻緣何到了如此衰弱的地步?若將評價標準簡化,那么,一篇游記文章中,一旦側重于對景點歷史的介紹,出現對民間傳說的開掘,或者但見詞匯的疊加而不見風景,類似這樣的文章即為典型的游記體式的無效寫作。如此判斷的主要依據在于,文本中深刻體驗的凝結處于缺位狀態,情景交融的機制徹底被損壞,景不能入心,主觀心靈也難以激蕩開來。這般情況下,寫作主體只能在外圍因素下一番功夫,上述所言的歷史知識、民間傳說、語言詞匯三個要素,究其本質,皆是外圍因素而已。
華茲華斯曾說過:“一朵微小的花對于我而言,可以喚起用眼淚也表達不出的那么深的情感。”這句話與宗白華先生“晉人向外發現了山水,向內發現了自我的深情”的判斷異曲同工,表明了一種審美的自覺。個體面向自然與人文對象所產生的真實體驗,應如汩汩泉水,處于一種自然生發的狀態。因此,情思的表達不是依靠詞語而產生的,而是通過詞語而敞開的。詞語堆積起來,易產生富余,必然會傷害那些本真的情感。
此外,眾多景區紛紛主辦的征文大賽推波助瀾,進一步惡化了游記體式的生存空間,一些投機型作者,專門盯著類似的賽事活動,依賴網絡搜索引擎獲得平面化的信息,然后就可以迅速創作出主題正確的游記作品,以獲取主辦方的獎金。這種鬧劇式的寫作范式,為游記體式平添了惡名。
最近幾年,在我的專項閱讀過程中,注意到一些刊物將游記作為補綴而納入其中,部分名作家和老作家在遠離散文寫作現場的情況下,投入到采風、記游的系列活動之中。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屬于個人面對退場時候的不甘心舉動,在這里,游記作品成了個人落幕的某種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