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黃人》看美國動畫電影的幽默元素

蘇遠蕓

(贛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西 贛州 341000)

一、動畫中的幽默

“幽默”是一個音譯詞，來源于英語單詞“humor”?！癶umor”意為言行、文字、影像中令人發笑或供人消遣的特點及展現這一特點的能力，相比于幽默的定義而言，幽默產生機制的定義則相對紛雜?；舨妓够诠畔ＥD思想家亞里士多德關于喜劇的論述提出了“優越論”，他認為幽默產生于當個體發現旁人的弱點時，反觀自己所產生的突然榮耀感；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則提出了“釋放論”，認為幽默是促使個體潛意識層面的欲望浮現到意識層面并獲得滿足的一種表現；中國現代學者林語堂則認為幽默是通過調控邏輯來加工或破壞現實，從而激發人類內心的某種情感。關于幽默產生機制的研究莫衷一是，但均指向了內心的情感，由此可見幽默并非單純的搞笑，它的產生與運用涉及心理機制、表達方式及社會文化等多層面因素。正因如此，無論是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在文藝創作中，幽默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同時也具有深刻的研究價值。

動畫電影自產生之日起便與幽默結下了不解之緣，20世紀初，動畫電影以短片的形式出現在銀幕之上，第一部動畫短片名為《一張滑稽的臉》，主要就是通過動畫形象滑稽的表情和夸張的動作引人發笑，這種滑稽幽默的風格貫穿了動畫短片的發展歷程，可以說幽默是美國動畫短片的審美品格，這一審美品格在故事性極大增強的動畫長片中依然占據著重要地位。20世紀30年代，第一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同樣在美國誕生，這部改編自童話故事的影片講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在白雪公主、王子、王后等典型人類動畫形象之外，還塑造了外形滑稽的七個小矮人，雖然小矮人在其中并非主角，但卻在王子與公主的經典愛情故事之余，為影片增添了幽默色彩，也開啟了美國動畫長片中主角身邊插科打諢的配角形象的塑造傳統。在百余年的發展中，插科打諢的配角形象成為美國動畫電影中最為重要的幽默元素，受到了許多觀眾的喜愛，隨著此類配角形象的發展，美國動畫電影中的主角形象塑造也融入了許多幽默元素，有悖常態的外形塑造、夸張的動作設計、異類的服裝搭配無疑提升了影片的娛樂價值和商業價值，展現了動畫電影獨特的視覺沖擊力和審美張力。此外，在動畫形象塑造及其性格設定基礎上所體現的情節幽默也成為美國動畫電影不可或缺的幽默元素。本文將在簡述幽默對于美國動畫電影發展的重要價值的基礎上，以影片《小黃人》為視點，從動畫形象塑造和動畫情節設置兩大方面解讀影片中的擬人化幽默和無厘頭幽默，并由此探討美國動畫電影的幽默元素運用。

二、《小黃人》：從“插科打諢”到“著書立傳”

眾所周知，小黃人形象最初出現在動畫影片《卑鄙的我》之中，作為影片主人公格魯家的黃色小兵軍團，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僅小黃人的動畫形象幫助《卑鄙的我》成為當年度的“票房黑馬”，小黃人的周邊形象也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時至今日，小黃人早已走出銀幕，成為橫跨影視、藝術、生活的流行符號。也正因如此，小黃人才從《卑鄙的我》中“插科打諢”的配角蛻變為《小黃人》中的主角。動畫電影《小黃人》又名《小黃人大眼萌》，是由照明娛樂和環球影業聯合出品，環球影業、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華夏電影聯合發行的一部美國動畫電影，榮獲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動畫片提名?！缎↑S人》憑借七千多萬美元的制片成本在全球收獲了超過十億美元的票房收入，其中在中國上映首日便取得了票房過億的佳績，在中國引發的觀影熱潮不僅僅是因為中國本土影視公司的參與，更為重要的是該片圍繞小黃人這一大熱的原創動畫IP展現了一個輕松愉快、滑稽幽默又不乏反轉劇情和現實意義的故事，小黃人從“插科打諢”的配角到“著書立傳”的主角可謂是一個大膽的嘗試，它們特有的咿呀語言也使影片放棄了語言幽默，單純地依靠形象塑造及圍繞角色性格展開的故事情節來展現幽默，盡管如此，影片《小黃人》也無疑承載著美國動畫電影的幽默品格，從形象塑造到故事主線再到具體情節設置都體現了幽默元素的運用。

影片《小黃人》講述了小黃人軍團“前格魯時代”的故事，可以說是《卑鄙的我》的前傳，在遇到主人格魯之前，小黃人軍團已經在地球上生活了上千萬年，從恐龍時代到石器時代再到近現代，小黃人軍團都致力于為各種各樣的卑鄙、邪惡并具有強大力量的主人服務，它們既是忠誠的小兵，也是混亂的制造者。影片《小黃人》將敘事的焦點主要置于1968年的英國，參加壞蛋招募大會的凱文等三個小黃人陰差陽錯地成為大壞蛋斯嘉麗的助手，開始了它們的英國王室冒險之旅。總的來說，《小黃人》的故事主線設計并無新意，其視覺效果也并不震撼，但小黃人的萌賤形象、笨拙動作以及無處不在的無厘頭鬧劇都對觀眾產生了極強的吸引力，同時在影片幽默元素運用的背后所體現的社會文化風貌也詮釋了娛樂價值和現實批判價值并存的美式幽默。

三、萌賤形象：擬人化幽默中的現實投射

在美國動畫電影中，除人類、動物等現實存在的人物形象外，器物、怪獸、外星生物等非現實存在的形象也是動畫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因容納了更加超凡的想象力和更寬闊的造型空間而備受關注，這些非現實存在的動畫形象雖然形態各異，但卻具有擬人化這一共同的傾向，它們在保留自身外形特質的基礎上，擁有擬人化的表情、動作、思維甚至情感，在內外反差、交融的過程中呈現出了特有的幽默感，同時也體現出了對人類社會的現實折射，本文所論及的《小黃人》中的小黃人就屬于此類動畫形象，擬人化造型手法下的萌賤形象不僅是該片最為重要的幽默元素，也是影片幽默滑稽、輕松搞笑風格的基點。

從體態樣貌設計上來說，小黃人的整體造型近似膠囊形狀，在肉感十足的“膠囊”上的大圓眼睛、短胳膊短腿盡顯萌態，整體呈現出了憨厚可愛的形象，從視覺感知層面引發了觀眾的憐愛之情；在服飾設計上，山洞中的小黃人身著淺咖色皮毛大衣，城市里的小黃人身著牛仔工裝褲，簡約并具有兒童化風格的服飾設計進一步強化了小黃人“萌”的外形特征；從肢體動作上看，胖身子小短腿的搭配使小黃人的行動搖搖晃晃、蹦蹦跳跳，有時還體現出了些許笨拙之態，進一步凸顯了其外形設計上的幽默元素。總的來說，在外形設計的過程中，小黃人的面部構造、肢體動作呈現出了較強的擬人化傾向，同時對胖身子、大眼睛和小短腿等關鍵部位的夸張設計又使其保留了自身的特點，在“擬人”與“夸張”的共同作用下，小黃人特有的“萌”呈現出了超現實而不失真實的視覺體驗感。

與小黃人的外形設計統一步調的是其性格設定，小黃人十分渴望主人、崇拜卑鄙，對卑鄙主人盡職盡責、十分忠誠，緊隨其后地為主人的邪惡之行搖旗吶喊、幫忙出力，盡管從未真正獲得主人的重視和青睞，它們還是熱情高漲。毫無自我意識的小黃人們甚至無法在沒有主人的情況下生活，開心忠誠地跟隨卑鄙主人就是小黃人軍團的存在價值。即便如此，小黃人們單純的思想和笨拙的行徑常常意外地幫倒忙，影片《小黃人》從恐龍時代講起，先后出現了恐龍、原始人、吸血鬼、白熊等多個被小黃人軍團追崇的卑鄙主人，這些強大而邪惡的力量都在小黃人軍團的“萌賤”力量下死于非命，在無數次“害死”主人后，小黃人軍團都努力走出悲傷、重整旗鼓，尋找下一位主人。在小黃人軍團與不同主人的故事中，不難發現小黃人的性格特征，一方面它們單純、忠誠、活潑、勇敢；另一方面也呈現出了盲從、虛榮、笨拙的負面個性。由此可見，既矛盾又鮮明的性格設定成為影片《小黃人》笑料百出的重要因素。動畫電影中的幽默元素主要是通過不和諧的事物之間產生的強烈對比來發揮作用的，小黃人矛盾的個性和荒誕的行為邏輯不僅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吸引觀眾的注意力，更具備了觸動觀眾深層情感、引發情感共鳴的作用。作為弱小勢力的小黃人在盲從主人的過程中滿足了“狐假虎威”的虛榮心，從這一角度來說，小黃人并非正面形象，但弱小、單純和隨波逐流的它們難以憑借自身力量爬上食物鏈的頂端，甚至無法獨立生存，這一“叢林法則”也映射了人類現實社會中小人物所面臨的局限與困境，影片將小黃人身上的這一矛盾進行了夸大處理，使影片的教育意義和娛樂價值之間建立了此消彼長的關系，正是這種含蓄的映射和非說教式的價值引導體現出了美國動畫電影擬人化幽默的特質。

四、痞子英雄：無厘頭幽默下的反差顛覆

《小黃人》無疑是一部形象為王的動畫影片，圍繞主角“萌賤”特質展開的動畫形象的外形設計和性格設定無疑是影片最為鮮明的幽默元素。與此同時，《小黃人》的情節幽默也不容忽視，在其中不難窺見美國動畫電影反差、反轉、戲仿等無厘頭式的幽默元素的運用。正如上文所述，小黃人軍團在千萬年間始終致力于尋找并跟隨卑鄙的主人做壞事，這一追求與其萌賤的形象、單純的思維和笨拙的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在白堊紀，小黃人軍團歡樂地跟隨著霸王龍，但卻無心制造了山石滾落將霸王龍老大推下懸崖；在石器時代，小黃人軍團忠誠地跟隨著會制作工具的原始人類，卻“幫助”原始人老大死于熊掌之下；在中世紀，小黃人軍團又選擇了叱咤風云的吸血鬼作為老大，但卻用陽光和蛋糕為老大慶祝生日，使吸血鬼老大化為灰燼。在千萬年的地球生活中，小黃人軍團一直在“尋找老大—忠心追隨—意外害死老大—尋找新的老大”的循環中度過，一段段事與愿違的經歷展現出了美國動畫無厘頭幽默的魅力。

在一個個卑鄙老大被小黃人們“害死”后，小黃人軍團來到山洞中過起了無聊的群居生活，為了尋找新的老大，凱文等三個小黃人在走出山洞，輾轉來到人類居住的城市，意外得知了奧蘭多壞蛋大會的消息，興奮地凱文一心帶著斯圖爾特和鮑勃投奔新的卑鄙老大——殺人狂斯嘉麗，并陰差陽錯地成為斯嘉麗的壞蛋跟班，上演了一幕幕壞公主與笨騎士之間的滑稽劇情。斯嘉麗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蛋，憑借卑鄙的心性和高科技武器成為世界壞蛋們頂禮膜拜的女魔頭；而凱文等小黃人雖然忠誠地為新主人斯嘉麗服務，但單純笨拙的它們卻成為斯嘉麗邪惡擴張中的絆腳石，這種對傳統公主故事和騎士精神的顛覆不僅成為影片情節幽默中的重要構成，也延續了美國動畫電影戲仿經典的幽默傳統。在顛覆傳統、戲仿經典的無厘頭幽默中，壞公主與笨騎士的故事幾經反轉，小黃人奉命盜取女王王冠卻意外拔出了石中劍成為新任國王；斯嘉麗憤恨于小黃人的背叛卻意外得到了王位的禪讓；忠心追隨新女王斯嘉麗的小黃人不料卻遭遇了囚禁；即將遭遇滅頂之災的凱文卻意外觸動機關化身巨型小黃人打敗了斯嘉麗，成為王國的英雄。接連出現的反轉在推動劇情發展的同時，強化了無厘頭幽默的表現力與感染力。由小痞子蛻變成為大英雄的凱文顛覆了美國文化觀念中的英雄定義，凱文既不聰明強大，也無法代表正義，但卻陰差陽錯地成為拯救女王、拯救王國的英雄，這一“痞子英雄養成記”同樣具有戲仿經典的意味。從這一角度而言，影片《小黃人》中凱文的英雄之路對“美國夢”、英雄主義等美國社會文化具有一定的反思價值。《小黃人》延續了美國動畫電影的幽默傳統，其中“萌賤”的小黃人、小黃人與卑鄙主人的故事都是該片貫穿始終的幽默元素，而幽默元素的運用也是小黃人這一插科打諢的配角形象“登堂入室”的重要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