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浩 周 嬌
(陜西科技大學 設計與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21)
《記憶大師》無疑是2017年“五一檔”最受關注的一部國產商業電影,有上一部《催眠大師》的好口碑加持,加上黃渤、段奕宏、徐靜蕾、楊子珊、王真兒等實力派演員的加盟和懸疑恐怖題材對觀眾的吸引力,電影《記憶大師》公映兩日票房破億。雖然其在電影情節和邏輯上仍然有不少漏洞,但是國產驚悚懸疑類型影片能有這樣的完成度,已經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導演陳正道用豐富的想象力、強大的故事駕馭能力和用心的場景布置讓人們看到了國產商業電影的新希望。《記憶大師》作為國產商業電影的優秀作品之一,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國產商業電影未來的發展趨勢,本文將從《記憶大師》著手,對現階段國產商業電影的發展趨勢進行淺析,以期對國產商業電影的發展獲得一些新的認識。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化和居民購買力的不斷增加,消費對于經濟的拉動作用越來越強,服務業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新支撐,富裕起來的中國消費者的強大需求在不斷地發展和提升,中國社會正逐步進入消費型社會,過去城鎮居民傳統的單一化消費需求和消費方式被多樣化、個性化、高檔化、國際化所取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追求消費時尚,并開始領導消費潮流。在消費文化的影響下,國產商業電影也出現了一些新的發展趨勢。
隨著消費文化對人們的影響越來越大,人們的審美方式和審美心理也隨之發生改變,追求視覺震撼和視覺享受成為流行。電影作為視覺文化的重要代表形式之一,要想吸引觀眾的眼球獲得豐厚的票房回報,就必須滿足觀眾的視覺欲望。正因為如此,商業電影呈現出追求視覺震撼和沖擊的“奇觀化”發展趨勢,這在電影《記憶大師》中表現得也尤為明顯。首先,電影融合了“軟科幻”的元素,故事的發生時間設定在2025年,地點T國,極具未來感的記憶大師未來中心和記憶刪除的操作畫面,都給人一種神秘而充滿吸引力的疏離感,讓人們充分感受到了科技高度發達的未來世界的存在,在客觀上造成了吸睛奇觀,成為影片“奇觀化”的表現方式之一。另外,影片的“奇觀化”還表現為影片中包含了較多的暴力血腥鏡頭,強烈地刺激人們的感官,產生震撼效果。《記憶大師》中有大量的殺人、傷害他人的血腥暴力鏡頭及暴力行為的細節特寫,比如沈漢強父親為了讓妻子回家自斷手指,江豐為了離開監獄口吞刀片以及回憶里穿插的幾段激烈的家暴鏡頭的特寫等,這些暴力畫面創造出具有沖擊力的視覺畫面,使觀眾獲得視聽享受以及感官刺激,讓他們在對影像的消費過程中滿足好冒險尋刺激的需求。這種“軟科幻”情節的設定和暴力鏡頭的呈現都體現了當代國產商業電影從“敘事”電影轉向“奇觀”電影的發展趨勢。
消費社會是一個以品牌為導向的社會,品牌符號代表著差異性、獨特化和實際價值,因此它能夠帶給消費者有益的聯想,成為消費社會中商品的獨特優勢。電影屬于體驗類商品,消費者在做出購買決策時無法獲知商品具體的樣貌,會擔心是否能夠“值回票價”,在這種情況下,消費者往往會參考以往的觀影經驗,傾向于選擇擁有良好口碑的導演、演員或者制片方等來降低風險,這些都屬于電影品牌的識別因素。電影品牌代表了一種可供消費者識別的差異性符號,能夠讓電影在眾多同檔期影片中脫穎而出,成為消費者觀影時的優先選擇項。基于這種市場背景,國產商業電影開始了品牌化進程,導演品牌和明星品牌的構建,以及商業電影的系列化都體現了當前國產商業電影走品牌化經營之路的發展趨勢。
2014年陳正明導演的懸疑驚悚影片《催眠大師》獲得了相當不錯的票房和口碑,刷新了國產懸疑電影票房的最高紀錄,電影情節環環相扣又不斷反轉,打破觀眾的思維定式,獲得了業內外人士的一致好評,甚至被媒體譽為“中國版盜夢空間”。作為“大師”系列的第二部作品,電影《記憶大師》還未上映就得到了很高的關注度,電影的宣傳也都圍繞著“《催眠大師》2.0”“大師歸來”等主題,使得消費者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上一部《催眠大師》的美好觀影體驗和感受,從而成為他們選擇觀看《記憶大師》的信號標準。由此可以看出電影品牌在當前的電影市場上是一種極具價值的無形資產,但是電影品牌的運作并不只限于電影票的成功出售,優質的后續系列電影可以強化原有的品牌優勢,而劣質的系列電影卻會造成品牌價值的流失,因此只有不斷創作出“好片”,電影品牌才得以建構和鞏固,《記憶大師》無疑就是這樣的“好片”。《記憶大師》延續前作《催眠大師》的風格,走的依然是推理懸疑路線,劇情也和上一部一樣出現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反轉,影片一開場就是“李慧蘭案”案發的場景,隨著江豐陰差陽錯地重載兇手記憶后又牽涉出另一樁案件,電影的前半部分依靠江豐的回憶推動劇情,將案件兇手指向與被害者有某種特殊關聯的陌生男性,在案情逐漸明朗的過程中出現了第一次反轉——“兇手女性說”,然后在這一結論下開始下半部分的劇情推進,結論開始被動搖進而被推翻,之后是真相的呈現。除了劇情延續上一部的“燒腦”路線之外,片中還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元素:“時鐘”“溺水”“鏡子”,這些在《催眠大師》中曾經出現過的重要細節,再次成為導演映照人物內心活動的道具,也是案件推理偵破的關鍵線索所在。這些元素在陳正明導演的兩部“大師”系列作品中反復出現,這既是導演個人風格的體現和延續,又能形成“大師”系列電影的品牌元素,加深觀眾對該電影品牌的記憶。
雖然由于《記憶大師》承載的內容和想表達的主題太過復雜而導致其在故事情節邏輯上有不少牽強之處,但其仍不失為國產懸疑片中的上乘之作,它不僅同上一部《催眠大師》一樣保持了較高的制作水準,而且在原有的基礎上還有所突破,在懸疑題材中加入“軟科技”元素。電影的主題也從對個人心理創傷的修復上升到對社會問題的關懷,超出了消費者對影片觀影體驗的心理預期,也成功地強化了“大師”系列電影的品牌形象。“大師”系列影片的品牌化進程還在不斷向前推進,不難想象,未來這一系列的其他影片上映時,消費者會憑借對該電影品牌的已有認知而產生直覺性消費,品牌效應使得其后續電影在激烈的電影市場競爭中處于優勢地位。
在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商業電影在我國的電影市場上是沒有地位的,中國電影界一直存在一個誤區,那就是藝術電影更能體現導演本身以及整個國家的藝術水平。然而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電影相關政策的放開,藝術家們逐漸意識到了在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電影是需要市場價值規律來測量的。2002年張藝謀導演的《英雄》正式拉開了國產商業電影的序幕,隨后的十多年間,商業電影發展迅速,占據了中國電影市場的主要地位。但是國產商業大片由于起步時間晚,發展速度過快,一味地模仿“好萊塢”大片模式,沒有形成自己的特色而飽受詬病。2016年備受關注的兩部商業大片《爵跡》和《長城》遭遇滑鐵盧,票房和口碑雙雙失利,反而像《驢得水》《湄公河行動》這種聚焦現實關注人性的商業電影得到人們的青睞。這些現象表明,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和人民素質的不斷提高,中國的電影觀眾已經越來越理性,商業大片單純靠大制作、大場面和明星助陣來誘導觀眾消費,盲目跟風觀影的現象已經很難再持續下去,人們越來越重視電影文化表征和社會價值的影響,國產商業電影的發展也進入了一個新階段:電影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化載體,不僅要滿足人民群眾對視覺、聽覺和心理感官刺激的需求,還應該肩負起探討人性道德、關懷社會現實和宣揚民族理念的使命。
就電影《記憶大師》而言,它已經脫離了以往國產懸疑片單純營造懸疑氣氛,滿足觀眾的感官刺激需求的表面層次,而進入了更深層次的方面——對人性的深度挖掘和對家庭暴力這一社會議題的探討。在主題上,《記憶大師》對人性進行了深度的挖掘,提出了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是什么造就了人?讓我變成了我,而不是你,也不是他?電影給出了回答,是人的記憶。江豐陰差陽錯地重載了“殺人犯”的記憶,性格開始發生明顯的轉變,從一個儒雅的書生變成了暴戾的逃犯。“記憶大師”機構說“它的重點不是刪除記憶,而是將你由參與者變成旁觀者”。但是片中江豐重載“殺人回憶”時,作為旁觀者看到的施暴者卻是自己的臉,這又給影片留下了一個伏筆,即使最終兇手被繩之以法,江豐夫婦也重歸于好,但是江豐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單純的作家,這段錯載的記憶將會伴隨他一生,并對他產生深遠的影響。正如影片預告片中出現的那句話“我們不能為了抓到一個怪物,而制造另一個怪物”,影片也在表達這樣一個主題:到底擁有了別人記憶的自己還是不是自己?“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于電影主題觀眾會有多種不同的見解,這也是電影的成功之處,主題的多義性才能讓觀眾回味無窮,并在思考中得到某些啟發,而實現電影的社會教育功能。
另外,家庭暴力的社會議題也是本片的重頭戲。電影里江豐回憶起的兩場殺人案件中的受害者都是遭遇了家庭暴力卻不知反抗,而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的家庭婦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慧蘭案件的真兇竟然是警察沈漢強,因為小時候目睹母親經常被父親家暴卻不選擇離婚,反而是一味地忍受,也不允許自己說“希望他(父親)死了”這樣的話而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母親為了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而默默忍受暴力,但這些家暴畫面卻造就了孩子病態的心理,最終他選擇親手了結母親的生命來幫助她解脫悲劇的命運,并且毫無悔意,這也使得當他在成年后遇到與母親相同命運的李慧蘭時采取了同樣的處理方式:好言相勸無效后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她。而李慧蘭的女兒就是翻版沈漢強,她同樣認為母親即使死了也比被父親家暴幸福,這也體現了悲劇的延續性,帶給觀眾深刻的心靈震撼。片中幾場家暴戲也拍攝得極具感染力,不僅展現出家暴者的殘暴無情,還展現出了女性在家暴中的軟弱和忍耐,這也是悲劇的源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發人深省。電影對家暴這一社會議題的呈現使得很多觀眾看完《記憶大師》之后,并沒有揭開謎題的快感,反而會感覺心情沉重。如今各種家暴事件常見諸于報紙和網絡,引發人們大規模的傳播和討論,是中國社會的熱點話題之一,但這一社會熱點之前并沒有引起國內電影圈的注意,以反家暴為主題的電影更是寥寥無幾,《記憶大師》對這一議題的關注也體現了商業電影逐漸將鏡頭對準現實社會,延伸到許多不為人所注意的生命旮旯,拓展了商業電影題材空間和主題的多義性,這是應當予以充分肯定的。
隨著我國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電影市場蘊含的消費潛力不斷擴大,商業電影在電影市場上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一部優秀的商業片不但要帶給觀眾視聽享受,還要具有觀照現實社會、探討人性善惡和引發觀眾思考的社會價值,只有這樣才能讓觀眾滿意,成為該電影品牌的忠實受眾,這也是商業電影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途徑。不可否認的是,《記憶大師》在品質上并非盡善盡美,其想要探討的主題太過于龐雜而造成電影的情節不夠流暢,人物動機不明確,臺詞也略顯生硬,影響了影片整體的質量。但在中國商業電影發展進入轉型時期的當下,電影《記憶大師》所呈現出的某些特質,對我們認清國產電影市場的發展形勢,把握國產商業電影的發展趨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