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南廣場,一場露天音樂會正在進行
一個鍵盤,兩個貝司,一個架子鼓
——這是樂隊的標配——
沒有主唱,只有象征著爵士的薩克斯
舞臺上鋪滿落葉,日本人
是最不會清掃落葉的人,這里的自然
是被允許的
這里的整潔,是不排斥大自然的凋零
座椅胡亂擺放,觀眾席是自由的離散場:
一個女人為等待在吸煙區吸煙的丈夫
一個男人過了今夜
就要變成流浪漢
另一個帶著紳士帽的男人,曾有一個樂隊夢
這一切,在這里都被允許,恥笑別人的人
會被所有人恥笑
長發遮住半張臉的貝斯手,白色牛仔褲
如果可以,我想成為那個架子鼓手
我要敲打向所有人、小社會
所有內心的痛處
不只靠空氣的震動。沒有痛覺的生命體
不配與鋼鐵相提并論
或是這個世上最微小的火山——布斯卡
如果“可能熄滅”不能成為一種恥辱
所有的爵士樂都將成為哀樂
舞臺四周的彩燈沒有閃爍
樂手們在最后的悸動中結束音樂會
長發劉海的貝斯手用——落入寂寥作為結束語
我突然不敢想象,當這里沉入黑暗
這塊高出地面的露天舞臺和斷頭臺的區別
是否可以讓善良的人因恐懼而找到方向
是否可以讓罪惡迷失
——即將斬斷的羽毛
源の字樓上的房客
我知道他很多秘密,他太窮
秘密也賣光了
入秋以來,他一直靠縫制枯葉為生
“也可以脫了衣服換錢啊!”
“這里可是東京,脫光就成藝術品了。”
他說,好像頭上有一束靈光
他從沒去過樓下的居酒屋——
源の字
他太吝嗇、太窮
連用過的酒杯都要舔出陶瓷味
他喝醉也會變強大,像塞滿白云的大象塔
到街上撲倒一個女人,看她驚恐得
像從沒見過人類
可是,哪個年輕女子愿意在空空的餐盤里
倒影出
他那張苦兮兮的臉
他也有個朋友叫一二白,他總說:
數到三四就富了,甚至
詛咒說現在是他最落魄的時候了
源の字樓上的房客,喝了杯水
從鼻子和耳朵又灌下兩杯,就睡了
秋的晚風送來烤魚的熏煙和昭和時代的歌曲
他似乎在夢里聽到有人在喊:
ほらほら、土左衛門見つけた!
(快來看啊,這發現了個溺死鬼!)
相模灣西南方,有圣光與我隔海相望,
我的心臟只有幾克,而它的神圣
重達億萬噸,我能承受的不過是八尺的一個音符。
相別半載,我時常向南
瞭望。神跡像一朵幽香的異花,
在山頂的巖縫綻放,
我渴望一睹你神的雙眸,
卻只看到沉睡著的你,
用安詳將世間的恩仇一筆勾銷。
如今隔著重云,我迫切的心情
已如不安的潮汐,在崖壁沖蕩,
浪花是我模仿你的樣子——
柔軟渺小的你。
富士之神,有朝一日再見,
我將痛哭著摘下你身上的濃霧,
讓雪冠和夕陽為你換裝。
如果你的圣體通向地獄,那山間的雪云
會是你乞求宙宇的雙手——
你是惡魔的時候,選擇和人做交易;
你是上帝的時候,才會同自然談話。
若能將靈魂一分為二,
一半歸還——供母親充饑,
另一半點燃你的巖漿,讓你醒來
看到滿眼期盼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