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關懷視野下《薩利機長》的人物形象

王 曉

(河南大學，河南 開封 475001)

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災難片的產量逐年遞增，逐漸發展成為電影藝術中不可或缺的類型分支。災難片體現了人類對于自然力量、科技力量和未知力量等力量形式的恐懼，是關于不安全感的幻想，且在驚嚇與緊張情緒過后迎來的是安全的現實世界的美好。災難片中不乏對于現實世界的反思，一切不安定的思想和因素都能成為災難片的反思對象。災難片也往往充滿著積極的人文主義關懷，無論是從人性角度出發，抑或是其他角度，災難片對于觀眾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執導的最新電影《薩利機長》就體現出深刻的人文主義關懷色彩，這部傳記類型的劇情片重現了震驚全美的哈德遜河迫降事件，塑造了關于薩利機長的銀幕形象。影片一改傳統的英雄電影敘事模式，圍繞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對薩利機長和副機長的事故調查展開敘事，看似通過辯證批判的角度塑造薩利的英雄人物形象，實際上體現了一種高度的人文關懷，影片的敘事也因此緊張而不失溫度。

一、審判視角下的薩利機長

每一部好萊塢災難片中都有至少一個英雄人物，或是具有過人的膽識，或是具有過人的力量，或是擁有過人的智慧，是美國文化中備受推崇的個人主義英雄的投射?？梢哉f，如今的好萊塢電影已經到了無英雄不敘事的地步，每一個英雄人物都在編劇的塑造之下表現出不同的個人風格。在觀眾日益變化的審美視野中，對于英雄人物的審美方式與審美趣味也在發生著變化。例如，“9·11事件”過后超級英雄電影的崛起就是社會環境與大眾審美發生改變后，電影類型創作方面產生的相對應的影響和變化，大銀幕上的超級英雄既是虛擬世界的人物，對于現實世界的觀眾也能起到心靈慰藉的作用。

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由演員到導演的轉型是徹底而成功的，從1971年開始導演生涯至今已經拍攝了35部電影，他曾獲三屆美國電影金球獎最佳導演，也在戛納國際電影節終身成就獎和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終身成就獎的光環下愈戰愈勇，持續不斷地拍攝電影。在伊斯特伍德的電影中從不缺少英雄人物，但這些英雄人物并非始終生活在成功的光環下，伊斯特伍德將這些英雄置于一個復合的敘事語境當中，他們承擔著更復雜的責任，他們的內心世界是伊斯特伍德所關注的部分。

影片《薩利機長》根據真人真事改編，薩倫伯格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2009年1月15日，他駕駛的全美航空1549次航班在起飛不久就遭到“飛鳥攻擊”，造成雙發停車，薩倫伯格駕駛著這架完全喪失了飛行能力的飛機迫降在哈德遜河上，全機155人全部生還。由于歷史上飛機迫降水面的生存概率幾乎為零，飛機會受到迫降水面時的強大沖擊而四分五裂，很難有人能夠生還，薩倫伯格無疑是做了一件超越歷史經驗和常人想象的事情，這次迫降事件也被紐約州州長稱之為“哈得遜河奇跡”。

然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對薩倫伯格的銀幕形象塑造，并未遵從傳統傳記類電影對英雄的模式化塑造，反其道而行之地從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對薩倫伯格和副機長杰夫·斯基爾斯的問責調查展開，記錄了英雄人物背后不為人知的故事。于是，影片整體形成了一個批判視角，圍繞著“究竟冒著全機155人的生命危險迫降哈德遜河是不是最正確的選擇”展開敘事，薩利的所有行為都被放大，包括他駕駛飛機前一晚是否喝酒、最近的家庭狀況、心理狀態，等等。安全委員會對薩利和副機長杰夫的盤查完全不像是對待英雄的應有方式，更像是審判觸犯法律的犯人一樣，與紐約市民對待薩利機長的態度形成巨大的反差。

很顯然，在薩利迫降哈德遜河之前，他也無法預測飛機能否平安著陸，在飛機兩個發動機均遭到鳥群襲擊失靈的情況下，怎樣的滑行也無法將飛機帶回臨近的機場降落，他憑借多年的飛行經驗放手一搏，唯有選擇寬闊沒有障礙的哈德遜河。促使薩利機長在短時間內做出這樣決定的動因，影片在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咄咄逼人的質詢下，在薩利機長自我檢討與反思的心理活動中，反復調查和研究，最終從自身和他人的雙重審判視角肯定了薩利機長迫降哈德遜河行為的卓越和偉大，為其一生的飛行事業做出了合理的評定，薩利機長的英雄形象也深入人心，當之無愧，比以往任何災難片當中的英雄形象都要立體而生動，這也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用反常規的批判方式塑造薩利機長的成功之處。

二、反面人物的正面價值

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在《薩利機長》中是以“負面的”“教條化的”、過于嚴苛的形象出現的，甚至是與薩利機長形成了完全對立的反面角色形象，在影片當中承擔起了二元對立的基本關系職能。影片《薩利機長》的戲劇沖突也幾乎是在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和薩利機長之間發生的。

影片《薩利機長》以薩利機長的噩夢開始全片，夢中的薩利機長駕駛的飛機發生事故，即便是做出了應有的判斷和行動，飛機在紐約城市上空滑行了一段時間后依舊是狠狠地撞上了摩天大樓，薩利在噩夢中驚醒。從影片開始處，觀眾絲毫感受不到“哈德遜河迫降事件”成功帶來的喜悅，薩利機長的出場也不是一個英雄人物應有的風光樣子，影片從緊張的噩夢情節，再到冷色調的畫面狀態，處處都營造出壓抑、痛苦的氛圍，將人物內心深處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后怕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這一切壓力與壓抑的來源，正是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對于薩利機長和杰夫副機長的責任調查。

影片塑造的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形象主要以兩個人物為代表——男性查爾斯·波特和女性伊麗莎白·戴維斯，二人通過輪流對薩倫伯格發起提問的方式塑造二人的人物形象，以及表現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與薩利之間的對立關系。調查負責人查爾斯從開始就聲明調查會以飛行系統小組為核心，飛行結構組、維護檢查組、飛機性能組、空中交通管制、野生動物因素、存活因素、應急響應幾個方面展開具體調查。查爾斯的聲明措辭也處處表明，官方認定全美航空1549號航班是墜機事故，而非薩倫伯格強調的水上降落。聲勢浩大的調查活動幾乎掩蓋掉了薩倫伯格的英雄光環，他在調查組的不斷逼問之下產生了巨大的精神壓力，白天出現幻覺，夜里也會時常在噩夢中驚醒過來。但是，調查小組對于薩倫伯格的細致入微的審查始終沒有將人的反應時間和判斷因素考量其中，無形中是對于制度體制的一種質疑與嘲諷。同時，也對于薩倫伯格遭受的精神折磨做出了人文主義的關懷。制度是冰冷的，但是事件最終的結果卻是令人熱血沸騰的，影片也正是在這種戲劇反差之下，塑造了讓人無法不敬佩的薩利機長形象。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雖然以反面形象示人，但刨根問底的事后調查反而體現出其中的嚴謹，不失正面價值觀的表達。

真實的事件中，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并非像影片當中一樣是個壞人形象，委員會對薩利機長和副機長的事故安全調查完全是按照基本的流程嚴格執行的，整個調查過程也要比電影中展現得更為復雜和漫長。真實情況是，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已經考量到人的反應時間和人為因素，也并沒有像影片中那樣對薩利機長處處刁難，而是在肯定薩利機長英雄行為的前提下，在事故流程的安全處理問題上做出的聽證會和調查活動，例如薩利機長在選擇水上迫降的時候為什么沒有打開飛機水面迫降裝置等。很顯然，電影《薩利機長》對于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的形象處理方式，更有利于影片建構敘事沖突，薩利機長的英雄形象和英勇行為在與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的“沖突”當中得以凸顯。

三、社會文化映照下的輔助角色

“9·11事件”過去8年時間，紐約人無法完全忘記撞擊的一剎那帶來的恐懼時，全美航空1549號在哈德遜河的迫降就這樣再次震驚了所有人，只不過這一次是意外的驚喜，一方面看到了紐約市針對突發事件的應急反應能力，另一方面薩倫伯格這一真實存在的英雄激勵了所有人。

《薩利機長》除了主要人物薩倫伯格、杰夫、查爾斯、伊麗莎白之外，諸多戲份不多、分散出現在故事中的小人物為影片帶來了無窮的活力，減少了敘事環境壓抑感的同時，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美國社會的文化及社會大眾心理。例如，當薩倫伯格和杰夫在深夜來到酒吧，酒保認出了薩倫伯格就是那個拯救了155人的英雄時，聲稱他甚至為薩倫伯格創作了一種酒，以紀念這個激動人心的日子以及薩倫伯格本人；薩倫伯格等人在迫降當夜入住了紐約城中酒店，當相關人員安排酒店負責人與薩倫伯格和杰夫見面時，酒店管理人員激動地擁抱薩倫伯格，甚至代替自己的母親親吻了薩倫伯格，其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薩利機長無論有什么要求她都能滿足，因為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因此，從一定程度上來看，雖然距離“9·11事件”已經過去8年時間，但紐約人依舊對暴力事件和災難事件十分敏感，甚至憂心忡忡，人們內心深處始終潛藏著一份不安全感和無助感，這也是為什么2001年之后美國超級英雄電影能夠迅速發展至巔峰時期的原因，人們心中對英雄從未有過如此的渴望，人們亟須一個真實存在的英雄人物作為精神指引者存在。影片借助這些小人物形象，反映了社會現實情況和人們的社會心理，其人文關懷的體察不僅集中在薩利機長身上，也通過對小人物的塑造做出了展現。

同時，薩利機長的妻子洛麗·薩倫伯格是以與薩倫伯格通電話的形式出場，并始終處于在場的主體地位。薩利與妻子之間的對話顯得過于冷靜，能夠明確感受到二人情感的間隙，妻子忙于家務瑣事，薩利忙于飛行工作，妻子對于安全委員會的調查更關心是否會影響薩利的退休之路，畢竟他們的公司才剛剛起步，一切都要依靠薩利能夠安全無事故的完美飛行記錄才能開展后續運營?！端_利機長》借妻子之口訴說了薩利機長光環背后的生活疾苦，無疑也是對于飛行員職業的一種人文體察，長期離家的飛行工作造成了薩利與妻子的聚少離多，感情難免變淡，這都是職業背后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

四、結 語

電影《薩利機長》是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最新作品，片中依然貫穿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作品執著的“牛仔精神”，薩倫伯格堅強、勇敢、隱忍，從另一個角度塑造了薩利機長的英雄人物形象。影片拋棄了嘩眾取寵的災難片藝術表現形式，細致入微地追蹤人物的心境變化，通過不同角度描述墜機前后的事實，力圖去戲劇化地對當時的情景做出最大限度的還原，這也讓該片的人物群像格外立體生動，并沒有出現臉譜化的人物形象。《薩利機長》不僅對薩倫伯格的英雄形象進行了人文體察式的描摹，同時在塑造眾多小人物的同時，沒有一直塑造沒有缺點的、有距離感的超級英雄，影片間接地反映了美國社會文化與大眾社會心理的現狀，讓觀眾從多個角度了解薩倫伯格，體會到他在短短幾分鐘內做出的能夠改變155人一生的決定是何其偉大，復合型敘事結構也令觀眾有更深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