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狐

陳靖

那是一九七四年的一個初冬，生產隊的冬灌也剛剛結束。幾陣寒流過后，天氣陡然變得寒冷，我們所住的知青宿舍里雖說架著火爐，但仍舊冷氣逼人，我們幾個男知青圍著大被，蓋著皮襖，都卷縮在炕頭打撲克，女知青在火爐旁烤著山芋。

天剛剛擦黑，大伙聽到一陣嘈雜聲，就見知青張亮手里提著一只腿子流著血的紅色狐貍，興高采烈地闖進屋里。狐貍通身毛色火紅，像涂了一層油彩，火紅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這里，渾身在不停的發抖，顯得無比的恐懼。大家一起圍了上來驚嘆不已。

“哎吆，這么肥的家伙，怎么抓住的？”

“狐貍可是非常狡猾伶俐的，你小子不簡單。”

“是我在樹田里下的暗夾。”張亮露出得意的神色。

“哈哈，張亮你這家伙能耐不小，今兒個咱們有肉吃了。”大家都把平時隨隨便便慣了的張亮當作了英雄。說起張亮，也還真有些能耐，頭腦非常聰明，他每年夏秋都會在溝渠暗下漁網捉魚，冬春晚上拿個電筒帶上網兜捉一些雀巧之類，給大家改善生活。

就在大家七手八腳，要對這只狐貍開刀剝皮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悉悉挲挲聲音。張亮打開門，只見門口放著一只被咬死的母雞，在距離門口五六米的地方，又一只身段優椎，四肢勻稱的紅狐，匍匐在地上，好像是在禱告。我們看著它，誰也沒理會，張亮則把那只雞也提了進來，大家一起動手，拔雞毛、去內臟。隨后大家也把那只狐貍宰了，燉了一鍋香噴狐貍和雞肉，又買了幾瓶銀川老白干，讓我們這群兩個多月沒聞到葷腥的知青樂上了天，一直喝到凌晨一點多，大伙橫七豎八的躺在大炕上。

就在品嘗美味的第二天傍晚，我們大伙隱約聽到離我們不遠的薅草地里，傳出凄涼的叫聲，大家順著聲音看到一只火紅的狐貍，狐貍那尾巴，像深紅的火焰一樣，松弛、柔軟地拖在雪地上。對著我們居住的地方發出凄慘的嚎叫，猶如鬼哭一般，很是瘆人。并且連續幾天，只要我們熄燈，門口就會有拍打房門的聲音。我們一開門，就會看見那只紅狐飛速跑到安全地帶，幽怨的看著我們。那段時日幾個女知青夜里都不敢關燈睡覺，而且附近村民的雞被莫名其妙地咬死，扔在一邊。有天晚上，張亮出去小解，竟被一只快如閃電的紅狐撲了上來，在他的胳臂和大腿上都狠狠的咬了幾口，若不是驚動大伙出來，或許他的傷將會更重。這件事后，大家便在狐貍經常出沒的地方又下了幾個獸夾，可是那些獸夾到第二天都被莫名其妙地遭到破壞，就像人為的一樣。生產隊里老人對我們說：那紅狐可能是狐仙，你們殘害了它的配偶，它是來報復的，吃過狐貍肉的都將要受到懲罰。并且講了很多關于狐貍報恩和狐貍復仇的民間故事，大家心里開始不塌實起來，幾個女知青更是戰戰兢兢，晚上連門都不敢出。原來較為活潑的張亮也變得郁郁寡歡，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總是坐臥不安，一副焉頭鱉腦，郁郁寡歡的樣子，再也不見他到外面打個野味什么的，感覺他似乎得了一場大病，精神十分萎靡。生產隊里老人說：他這是被狐仙纏身，遭受折磨。

年關將近，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田野里白雪皚皚。這天，知青們正在吃早飯，就見大隊會計氣喘吁吁跑來對大家說：“那只紅狐昨晚到李明家偷雞被李明用鐵籠罩住了。”張亮扔下飯碗就向李明家跑去，那里已圍了許多社員。那只毛色鮮艷的紅狐，很明顯有些枯瘦，一雙眼睛恐懼的注視著眾人。張亮撥開眾人走到籠子前，那紅狐見到張亮，剛才還恐懼的眼神馬上變得好像噴出火來，呲著牙，兩只前爪不停的拍打著鐵籠，發出悲切的哀鳴。張亮沒理會眾人，把鐵籠提到了隊部外，眾人以為他肯定不會放過紅狐，沒想到他對著籠子里的紅狐說：“是我害死了那你的妻子，是我的錯，現在放你走吧......”然后打開籠子，那紅狐出了鐵籠沒有馬上離去，怒視著張亮，又撲向他，但并沒有張口咬他，又退了一步，眼睛居然有淚水滲出，然后向遠處跑去。

自此，那紅狐再也沒有出現，每當社員提起那只紅狐時，無不引起大家的嘆息。從那以后，村里再也無人傷害狐貍，都說，狐貍有靈性，是精靈，傷害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