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內鐵路：合作新樣本

文/本刊記者 王亞亞

作為“一帶一路”倡議和中非合作論壇約翰內斯堡峰會“十大合作計劃”的重要早期收獲，蒙內鐵路既承載了中國路橋海外業務轉型升級的奮力一搏，也演繹了新時期下中非投資合作的新篇章。

2018年7月，一年一度的野生動物大遷徙在肯尼亞上演。作為中國企業參與非洲建設發展的樣本工程，蒙內鐵路已經順利營運了一年零兩個月。

“蒙內鐵路作為中國路橋海外眾多項目之一，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它是中國鐵路標準完整輸出的首單項目，從設計到建設再到運營，完全按照中國標準實施。”中國路橋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國路橋”）董事兼總會計師董付堂在接受本刊專訪說道，“蒙內鐵路采用了‘設計-建設-運營’一體化的開發模式。選擇這一模式既是中企參與海外國際工程承包競爭發展的需要，也是中國路橋從傳統建筑工程承包向上下游產業鏈條延伸、拓展的實踐。”

對于肯尼亞而言，蒙內鐵路建成通車，大大便捷了內羅畢與蒙巴薩之間的人員往來，貨物運輸時間也由原來10多個小時縮短至4個多小時。蒙內鐵路是肯尼亞獨立以來的首條新鐵路，也是東非鐵路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促進肯尼亞和其他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推進東非地區互聯互通、加快非洲工業化進程均具有重要意義。

防控風險 打造金字招牌

2018年6月，全國政協主席汪洋在訪問肯尼亞期間，乘坐了蒙內鐵路運營的客車。他指出，蒙內鐵路是中國路橋的一塊金字招牌，希望中國路橋能將這塊金字招牌越擦越亮。

蒙內鐵路東起肯尼亞東部港口蒙巴薩，西至首都內羅畢，全長480公里，建設高峰時曾有3萬人同時勞作。面對這樣一個龐大工程，如何有條不紊、按時保質完成工程建設任務？董付堂說，因為蒙內鐵路是“一帶一路”倡議和中非合作論壇約翰內斯堡峰會“十大合作計劃”的重要早期收獲，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國路橋充分發揮過去三十年國際工程承包的專長，將其在工程管理、質量控制、安全生產、資源配置、環境保護、人才培養和企業社會責任等方面積累的豐富經驗，積極應用在蒙內鐵路項目上。公司積極克服建設中的風險與挑戰，不僅實現了中國鐵路技術標準的全套落地，而且還促進了中國鐵路裝備“走出去”和鐵路建設人才的本土化培養。

國際承包工程在建設過程中經常會遇到的風險主要包括六個方面：工程安全質量風險、人事勞資風險、稅務管理風險、法律糾紛風險、合規經營風險以及公共安全風險。針對這些風險和挑戰，蒙內鐵路項目定期開展風險識別工作，對重點業務風險進行全面評估。項目組還建立了全面風險管控體系，劃分責任部門，判定風險級別，并對重大風險進行認真分解，切實加強對主要風險的預防和管控，從而有效防范和規避了重大風險事件的發生。

在工程安全管理方面，蒙內鐵路項目堅持“安全第一、預防為主、綜合治理”的安全生產方針，設立專職安全總監，建立、健全安全管理體系，完善各級安全責任制，落實崗位職責。在工程質量管理上，蒙內鐵路項目秉承“精心建設、嚴格考核、技術支撐、過程控制”的質量管理理念，以“機械化、工廠化、專業化、信息化、屬地化”等手段為支撐，建立了各項目經理部自檢自律、分指揮部與總經理部監督考核的質量控制體系，推出了“樣本引路、示范先行”的做法，統一全線工藝標準，在標段和工區試驗室的基礎上，成立了中心試驗室，對工程原材料、施工過程、工程成品的檢驗，實施全程控制。

面對人事勞資風險，蒙內鐵路項目根據肯尼亞相關法律，依法合規招工、用工，及時準確發放員工薪酬。項目總經理部和肯尼亞當地工會組織簽訂了工會協議，確保項目與當地雇員都遵守相關的法律法規。與此同時，項目還加強了人力資源屬地化工作，實施員工屬地化。這既有利于降低項目人工成本，也可以促進當地就業，不僅樹立了企業形象，還促進了市場開發。

董付堂

面對稅務管理風險，為規避財務人員因不熟悉肯尼亞法律法規可能造成的潛在稅務風險，蒙內鐵路項目聘請當地會計師事務所對項目財務人員進行專業指導和培訓；與此同時，加強與稅務機關的溝通，充分利用中介機構的專業化服務優勢，防范和降低稅務風險。

海外項目因地域差異明顯。尤其是基建施工類項目，其性質決定了投訴糾紛類型較多，且大多數情況下為群體性投訴。面對法律糾紛風險，中國路橋整體上把控項目施工對沿線當地社區的影響，秉承著“防大于治”的理念，從根本上去減少、降低、甚至杜絕投訴糾紛的發生。在項目施工期間，中國路橋統籌管理沿線的投訴糾紛，指導、協調各合作單位積極主動地應對投訴，通過有效、合法、合規手段迅速處理投訴，把其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在合規經營方面，公司設立了東非區域合規官、國別合規官和項目合規專員，蒙內鐵路項目還成立了合規工作領導小組，嚴格執行各層面的合規管理制度，跟蹤國內及國外法律法規及其他要求的變動和發展，制訂、修訂項目合規制度與流程；同時，不定期地開展合規培訓，不斷提高項目合規經營管理水平，強化合規理念和意識。

在公共安全方面，蒙內鐵路建立了“三級四層”安防管理模式，建立、健全了公共安全管理制度和應急預案，并與駐肯使館、肯尼亞警察部門、肯尼亞華人聯會等多個渠道建立了信息溝通機制和情報共享機制，加大了安保力量的配備。據董付堂介紹，蒙內鐵路項目在高峰期共配備中方安保專家49人、肯尼亞國家警察1161人、當地保安1736人，專業安保力量總數共計2946人。

穩管資金 做好后端支援

蒙內鐵路EPC合同由線上（鐵軌之上）和線下（鐵軌之下）兩部分組成：線下部分合同額26.57億美元，線上部分合同額11.47億美元，總合同額為38.04億美元。一部分資金來源為當地政府提供的3.8億美元的配套資金；另外一部分是中國進出口銀行向肯尼亞政府提供的貸款。項目業主工程款中，中國進出口銀行貸款部分收到的資金，全部劃入公司指定的中國境內的外匯賬戶；肯尼亞配套資金，由業主直接支付到公司在肯尼亞當地的銀行賬戶。

為保證項目施工前的準備工作能夠順利開展，中國路橋在項目開工之初，分兩次向中國交建香港結算中心申請短期流動資金貸款，以保證施工所需設備能提前采購進場；然后，在項目達到肯尼亞政府及進出口銀行的放款條件后，及時提交相關資料獲得工程款，并償還前期貸款。在項目實施過程中，業主按支付節點支付工程款，基本滿足了實施期的資金需求，并不存在實施期的資金融通需求。

在匯率風險防范方面，鑒于蒙內鐵路項目EPC合同由線上和線下兩部分組成，且線上合同以美元計價，線下合同以肯先令計價，公司在合同談判時鎖定了美元兌肯先令的匯率，即1美元兌83.1344肯先令。為了盡量減少肯先令在項目總經理部的資金存量，降低肯先令兌美元匯率波動帶來的匯率風險，公司總部按照“用多少換多少”的原則，對每筆美元兌換肯先令業務均進行嚴格審批，以控制當地幣總量，降低當地幣匯兌損失風險。

在應收賬款管理方面，鑒于蒙內鐵路項目的資金來源有肯尼亞配套資金和中國進出口銀行貸款資金兩部分，及時按工程進度節點收取應收賬款成為項目的一個重點、難點工作。為做好這項工作，中國路橋一方面成立了蒙內鐵路項目收款工作組，建立起應收賬款收款工作機制和工程流程，做好年度資金收款預算的動態跟蹤管理；另一方面，則積極加強與監理、業主、肯尼亞政府相關部門及中國進出口銀行的溝通協調，在公司總部、肯尼亞辦事處和項目總經理部三個層面，建立了項目收款工作周簡報制度，確保了按合同規定的節點和業主確認的結算賬單，及時收到工程款。

“為了保證蒙內鐵路項目的資金管理工作能有效運作，中國路橋嚴格執行資金計劃管理、收支兩條線，嚴控賬戶風險，以確保資金安全”董付堂說。蒙內鐵路項目嚴格按照公司資金集中計劃管理的要求，辦事處嚴格控制資金存量，提高資金使用效率。項目按月匯總審核各標段的資金計劃后上報辦事處，由辦事處匯總后上報公司，經公司總部審核批復后下達執行。嚴格的資金計劃管理，有利于將項目日常生產活動控制在預算內，減少經營風險和財務費用。

收支兩條線管理的具體做法是，項目的外匯收入全部劃入公司總部指定的外匯賬戶，所在國當地幣種收入劃入辦事處指定的銀行賬戶；所有支出，則由公司總部按資金計劃，經辦事處劃撥至蒙內鐵路項目。通過收支兩條線的管理，中國路橋將分散的資金集中起來，一方面有效避免了公司總部和辦事處在資金籌措、資金運營、財務費用控制和財務決策上的低效率；另一方面，則加速了資金周轉，提高了資金的使用效率和資金收益。

在把控銀行賬戶風險方面，中國路橋選擇了信譽好、實力雄厚、服務質量上乘的銀行開立銀行結算賬戶。一方面，公司隨時了解開戶銀行的資信情況，以防范銀行風險；另一方面，公司對于銀行賬戶的開立、使用、變更和撤銷，嚴格按照公司制度執行。

由于蒙內鐵路項目存在線長、點多且分散的特點，有的施工地點在偏僻地區，再加上施工地點治安很不穩定、當地人法律意識淡薄，經常會出現搶劫打砸等危險情況。為確保資金安全，蒙內鐵路力推網銀系統，全部銀行賬戶開通網上銀行服務功能，大幅度減少了現金支付業務。如果出納人員取現，盡量采取銀行送鈔服務；對不具備送鈔服務條件的網點，則會配備持槍警察陪同出納去銀行取現，從方方面面提高公司的資金支付安全。

初涉運營 延伸產業鏈條

2017年5月30日，中國路橋與肯尼亞鐵路局在蒙巴薩就即將開通的蒙內鐵路簽署了運營及維護合同。根據合同，中國路橋將為蒙內鐵路提供運營及維護服務，服務內容包括機車車輛調度安排、鐵路及機車的維護保養等工作，同時為肯方提供技術轉移、人員培訓等服務，合同有效期為十年。合同執行采用“5＋5”模式，即肯方將在第五年對中國路橋的服務進行績效評估。

為把蒙內鐵路運營打造成國際品牌，中國路橋積極整合集團優勢資源，與全球知名承包商澳大利亞約翰·霍蘭德（JHL）公司開展合作。“鐵路運營作為一種服務，安全管理、成本管理、服務質量幾個方面都是對運營維護公司水平的考驗。”董付堂分析道，“JHL公司也是中國交建的子公司。為把蒙內鐵路運營打造成國際化品牌，中國路橋與JHL公司組成國際聯合體，在運用中國資源、中國技術優勢的基礎上，結合中國鐵路優秀的運營管理經驗并發揮JHL公司的品牌優勢、資源優勢和管理特長，為蒙內鐵路提供了一體化的運輸經營服務。”JHL公司是一家在英聯邦國際組織中業務面極廣的全球知名承包商，負責澳大利亞約30%鐵路網絡的長期運營和維護，建有一套高效運營管理的組織架構體系。

蒙內鐵路運營公司借鑒JHL公司的組織管理體系，結合在肯運營的實際情況，搭建了運營公司的管理架構。通過一年多的運營，中國路橋實現了建立海外項目安全運營的管理體系，還建立了完善的財務合規體系。董付堂認為，作為一個鐵路項目運營的新手，中國路橋借助蒙內項目，不僅實現了海外運營財務管理與國際鐵路運營財務管理的有機結合，而且還搭建了運營公司財務共享中心，有效克服了運營作業面廣、戰線長導致的報賬難問題，并通過及時歸集各項成本，為管理決策提供了準確、及時的數據支撐；同時，運營公司財務共享中心還實現了所有資金支付均在平臺上完成審批，并通過對資金的有效管控，實現了財務管理的低成本、高效率。

對運營主體的另一個嚴峻考驗，是鐵路項目運營管理的屬地化問題。所謂鐵路項目運營管理屬地化，是指項目按照所在國的法律法規和慣例，建立鐵路運營管理制度，招聘、培訓和使用所在國的員工，充分利用所在國的人力資源，達到降低項目成本，提高經濟效益的目的。蒙內鐵路最終要交付給肯尼亞人民自行管理，在中肯雙方簽訂的運營合同期內，運營公司必須要結合肯尼亞的具體國情制定出適合肯尼亞的鐵路運營管理屬地化措施。由于當地熟悉鐵路運營的人才匱乏，如何培養出一支能夠熟練掌握鐵路運營技術的屬地化人才隊伍，保證蒙內鐵路安全、高速運轉，就成為對中國路橋運營維護水平的考驗。對此，中國路橋秉承“授人以漁”的信念，一方面和國內多家鐵路職業技術學校開展合作，強化當地員工的理論實踐知識；另一方面，則采取“一對一，師帶徒”的方式進行崗位重點培訓。據了解，截至2018年5月底，蒙內鐵路運營公司已聘用肯方員工1578人。為了培養人才，支持非洲自主發展，中國路橋在最近3年，還分三批次全額資助了100名肯尼亞學生赴華留學。這些學生將在中國接受與鐵路相關專業教育的系統培訓，回國之后服務于蒙內鐵路的管理運營。

護好共贏之花 打開合作新空間

鐵路作為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大動脈，在加快地區經濟交流、促進貿易往來、推動人才流動等方面，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蒙內鐵路的修建和運營，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崗位，有效緩解了肯尼亞失業、不穩定等一系列社會問題。

自建設和運營以來，蒙內鐵路累計為肯尼亞創造了約5萬個工作崗位，培訓了5000多名專業技術工人，300多家當地企業參與了工程分包合作；同時，還在鐵路沿線開展了260多次公益活動，為村莊打井鋪路，積極履行企業的社會責任。此外，隨著蒙內鐵路的運營推進，也有力地帶動了當地沿線旅游業的發展，擴大了肯尼亞第三產業在經濟總量中所占的比重，對于構建高效、集約、環保的經濟增長新格局，起到了很好的示范效應。

目前，蒙內鐵路延長段（內馬鐵路一期）正在建設階段，各項建設工作均按照既定目標順利推進。其中的重點控制性工程——“三橋三隧”工程，均已完成過半，項目有望于2019年中旬順利通車。與蒙內鐵路相比，內馬鐵路的施工難度更大，外部環境也更為嚴峻。就施工難度而言，內馬鐵路將穿越東非大裂谷，列車將從內羅畢高原逐步下降至裂谷谷底，相關工程地質風險和質量控制難度較大。就外部環境而言，一方面內馬鐵路將穿越裂谷區域的馬賽族聚居區，在對項目的支持和理解上，需要做好馬賽社區的溝通工作；另一方面，要高度關注媒體的宣傳報道。

采訪之前，董付堂剛剛從肯尼亞等非洲國家調研回來。他認為，當前肯尼亞媒體對蒙內鐵路的相關報道復雜多元，在非洲發展的中資企業普遍面臨著較為突出的社會輿情風險。隨著中國企業在非洲地區取得的成績，不少別有用心的西方媒體和環保組織對中企項目提出有失偏頗的評價，利用媒體和訴訟，對中企項目施加負面影響。對此，中國企業也要高度關注。企業應該結合工程建設需要和輿情態勢，主動建章立制，樹立工作規程；同時積極應對，發出正面聲音，科學組織回應負面報道，為項目實施創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目前，中國路橋也全面加強了輿情監測與應對工作。一是統一對外發布口徑，規范全線媒體外宣工作，重視輿情監督，建立媒體監測和通報機制，及時發布項目關鍵節點的信息，開放回應社會的關切；二是借助當地媒體和公關公司開展品牌推廣、媒體關系維護；三是防患于未然，積極合理地應對負面新聞，維護項目良好的外部形象，通過行之有效的外宣舉措，強化項目與肯尼亞社會各界的和諧溝通，以塑造項目的良好形象。此外，董付堂還指出，中企在參與項目過程中，一定要高度重視所在國法律和合同風險，增強相關的專業力量。中企在非洲當地開展工作，還要注重了解當地的文化習俗，融入當地文化。這不僅有助于消除企業與當地人的隔閡，更有利于企業在東道國的長久經營。

作為中國路橋的一張名牌，蒙內鐵路的品牌效應將會促使中國路橋乃至中資企業，在未來其他非洲國家的工程項目中獲得更多的先發優勢；而“設計-建設-運營”一體化的海外項目開發模式，則有利于中國路橋的國際化管理水平和全球化運營能力的全面提升。對肯尼亞而言，蒙內鐵路是其百年以來的第一條采用新標準、新設備、新技術建成的現代化鐵路，不僅將為其社會帶來革命性的轉型、系統性的提升，而且對推進東非地區的互聯互通、加快非洲工業化進程，也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