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糧食禁運，卡特“里外不是人”

候濤

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貿易政策讓美國豆農損失慘重，滿腹怨恨的這些原特朗普支持者轉而在中期選舉中投票反對共和黨。這讓不少美國媒體聯想到1980年美國對蘇聯發動谷物禁運的往事。當時美國卡特政府想用糧食禁運逼迫蘇聯從阿富汗撤軍，沒想到蘇聯卻乘機擺脫了對美糧食依賴，美國農民損失慘重，結果共和黨抓住這一點猛烈抨擊卡特政府，成了卡特在1980年大選中敗選的一大重要因素。

“給蘇聯挖個坑”

20世紀70年代中期，美蘇關系出現緩和，飽受糧食產量不足困擾的蘇聯抓住機會，與美國簽署了為期5年的谷物銷售協議。根據協議，蘇聯每年至少從美國購買600萬公噸谷物，這顯然是一筆大買賣。1979年初天氣非常干燥，蘇聯糧食收成驟降21%，無奈的蘇聯政府決定增加谷物進口量以填補糧食缺口。當年10月9日，美國農業部批準1979年-1980年協議年度對蘇出口1700萬公噸谷物，正因糧價過低而發愁的美國農民歡欣鼓舞，他們預期今后蘇聯會以前所未有的數量購買美國谷物。

然而，美國農民的美夢不久便被打破。1979年12月底，蘇聯突然入侵阿富汗，美國總統卡特認為蘇聯在向美國發出危險挑釁，打算以強有力的行動回擊蘇聯。不過，當時經歷過越戰的美軍已元氣大傷，國內反軍反戰氛圍濃厚，所以卡特決定動用經濟手段。他的如意算盤是“谷物禁運”，畢竟“民以食為天”，眼下蘇聯農業收成不佳，谷物禁運肯定會給蘇聯制造出大麻煩。此外，由于美國是蘇聯最大的谷物供應國，谷物禁運比計算機或其他高科技產品禁運更容易使蘇聯陷入困境。

但美國國內有很多人并不同意對蘇實施谷物禁運。在白宮內閣會議上，卡特利用總統權威強迫每名內閣成員都與他保持一致。1980年1月4日，卡特宣布對蘇聯實施谷物禁運，包括取消向蘇聯出售1700萬公噸谷物的合同，試圖以此使蘇聯農業領域陷入混亂。

“賠了夫人又折兵”

令卡特沒有想到的是，對蘇谷物禁運實施后，市場立即給了他當頭一棒。1月9日，芝加哥農業交易所的谷物價格全面下跌。堪薩斯州農民杜安·亨德說：“芝加哥交易所價格連續幾天下降，我們都驚呆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卡特政府隨即宣布一項救市計劃，但第二天就遭到行業協會譴責，業內人士認為所謂的補救措施根本無法彌補失去蘇聯市場的損失。當時人們預期1980年秋季美國谷物將獲得豐收，供應過剩會導致價格下降。尤其是在谷物重要產區印第安納州、俄亥俄州、堪薩斯州和伊利諾伊州，很多農民貸款種植谷物，接下來幾個月，他們將出現普遍違約。美國中西部地區一名銀行家說：“我不想成為今年從銀行獲得貸款的農民，我也不想當銀行家。”農業州許多民眾都認為，這是自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根據后來統計，這場禁運使美國農民損失慘重，1980 年1 月每蒲式耳（注：一種定量容器） 谷物價格為4.39美元，到1981 年下降至每蒲式耳4美元。

另一方面，谷物禁運對蘇聯的影響很小，蘇聯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谷物進口國。受蘇聯升高的收購價吸引，其他主要谷物供應國部分放棄傳統客戶，紛紛搶占蘇聯市場。歐洲國家宣布拒絕參與擴大對蘇經濟制裁，法國外交部長讓·弗朗索瓦-蓬塞還公開質疑卡特政府的外交政策。包括委內瑞拉和巴西在內的大部分南美國家成了蘇聯的重要谷物進口國，由于這些國家勞動力成本要比美國低得多，它們出產的谷物也比美國更便宜。蘇聯領導層這時發現，購買美國谷物其實不劃算，后來即使美國解除禁運，蘇聯也不愿意過多從美國進口。

在谷物禁運實施將近6 個月之后，嚴酷的現實讓卡特被迫放寬對蘇糧食禁運。1980年6月20日，他宣布，在不解除禁運的情況下，美國谷物公司的子公司被允許出售非美國谷物給蘇聯。然而此舉遭到的反對同樣巨大——美國谷物公司子公司運送加拿大、歐洲和阿根廷的谷物到蘇聯，美國農民仍然無法受益。

當年6月和7月，美國國會舉行一系列聽證會，探討禁運對美國農民造成的影響。由于美國農業部負責國際事務的副部長戴爾·哈撒韋仍堅持拒絕解除禁運的立場，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卡特政府在國會和美國農民眼中的可信度。資深參議員斯特羅姆·瑟蒙德抨擊說，美國農民才是對蘇谷物禁運的實際受害者，“我們農民承受損失的同時，卡特政府卻在發放對蘇高科技產品和制造業產品出口許可證”。參議員阿德萊·斯蒂文森三世從一開始就不同意對蘇禁運，他認為與蘇聯發展貿易是美蘇關系正常化的推動力，并建議通過信貸公司向蘇聯出售美國谷物。

大選慘敗

毫無疑問，谷物禁運對1980年美國總統大選產生直接影響，是卡特政府垮臺的原因之一。農民對谷物禁運政策的不滿演變成抗議活動，他們組成農場罷工運動組織，開著拖拉機包圍農業部在多個州的辦事機構，要求政府解除禁運。

里根在獲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前夕，公開表示贊同農業州議員和農民的呼聲，許諾一旦他當選就會下令解除對蘇谷物禁運，美國農民不應被迫為蘇聯入侵阿富汗買單。他宣稱，美國納稅人“因為這個愚蠢的政策凈損失10億美元”。里根還批評卡特政府掩耳盜鈴，一方面不允許美國谷物出口蘇聯，另一方面又允許美國子公司向蘇聯出售非美國谷物。一時間，農民中流傳著政府即將解除對蘇谷物禁運的傳聞。

即便在共和黨的步步緊逼下，身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卡特仍頑固拒絕解除對蘇谷物禁運。他認為，在蘇軍仍然留在阿富汗的情況下，全面解除禁運意味著自己的外交政策失敗。這再一次令廣大農民失望，覺得卡特下達的禁運令不僅使美國谷物失去出口機會，而且將來即使美國解除禁令，蘇聯可能也不會按原計劃購買這么多美國谷物。這樣一來，在1976年大選中支持卡特的農民紛紛拋棄了他，包括堪薩斯州農民亨德在內的許多選民都沒有在1980年大選中投票給他。農民們希望里根能信守承諾，一入主白宮就解除對蘇谷物禁運。

1980年11月4日大選日，卡特付出了慘重的政治代價，他只贏得6個州和華盛頓特區，里根大獲全勝贏得44個州，尤其中西部地區幾乎全部落入里根囊中。例如，在農民亨德所在的堪薩斯州，里根獲得57.85%選票，卡特的得票率只有33.29%，該州7張選舉人票都落入里根之手。1981年里根出任總統后，正式結束了對蘇谷物禁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