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文
街上的槐花落了,紛紛揚揚灑了一地。
那潔白的細碎的小花,仰面躺在土地上,像密密麻麻的鴿群。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四溢。陽光的絲線,在白色花瓣上游移,撫摸著它那潔白的身體。
槐花靜悄悄地落了。
我觀察過槐花的飄落,那是難得的靜時光。
它在你的頭頂,悄悄地落,頑皮地落,不跟你打招呼地落,像潔白的精靈。
坐在老槐樹底下,撲簌簌,一聲輕響,那是槐花落了。它落在你的脖頸里,涼颼颼的;它落在你的頭發絲上,像精致的小發卡。它飄落下來,用了最輕的聲響;它飄落的時候,四周靜悄悄的。
不一會兒,潔白的小花兒鋪了滿地,圍在你的周圍。
槐花落了,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外婆的心像槐花一樣純潔善良。在那棵老槐樹下,外婆度過了她一生的歲月。
槐花開,外婆帶我們摘槐花。那一只只小小的乳白色的槐花,像小喇叭,咧著嘴歡笑。
把槐花洗凈,焯水,用笊籬撈出來,放在白瓷的碗里。潔白的槐花,配上白色的瓷碗,干凈、雅致、寧靜、悠遠,構成一種淡雅的意境。
打雞蛋,舀面粉,和面,撒上潔白的槐花。在大鐵鍋里倒上油,撒上蔥花,當亮晶晶的油在鍋底起舞,把調好的槐花面攤在鍋里。淡淡的煙,淡淡的清香。
槐花餅出鍋了。
孩子們搶著往嘴里塞,且不提它的功效,就只為這香味兒,誰又能拒絕得了呢?
槐花落,我們撿拾槐花瓣。
把樣貌美、色澤潤的槐花一一撿起來,放在一個小簸箕里。不一會兒,就能撿滿滿一簸箕。
外婆在小院兒的晾臺上鋪一張大報紙,用卵石壓住四角,把槐花攤在報紙上,晾曬。
槐花吸飽了陽光,身體漸漸萎縮,花瓣上,留下一條條干枯的皺紋。可是,那清香味兒,更濃厚了。
當槐花完全曬干,外婆會把它們收起來,裝在一只潔白的搪瓷罐子里,封上蓋子。這清香的槐花茶,是過年待人接物的好東西。
一只小茶壺,一小撮槐花茶,再加入幾塊冰糖,倒入滾沸的白開水,蓋上蓋子。不一會兒,茶香四溢,屋子里,院子里,飄起了淡淡的槐花香。
槐花茶,清香,微甜,清熱解毒,降壓涼血,真是自制的好茶。
我的外婆,一生都沒有離開那個農家的小院兒。她守著房子后面的那棵老槐樹,烹制著后輩們朝思暮想的槐花茶。
現在想想,那些農村的普通女子,真是偉大。她們居然烙得這么好吃的槐花餅,烹得這么美好的槐花茶。她們把生活打理得詩情畫意,有滋有味。
在那棵老槐樹底下,還有那伴著花香的故事,有小扇輕搖的舊時光,有躺在外婆懷里數過的星星,有風聲,有蟲鳴。
還有那無數溫馨的悄悄流逝的歲月。
又是一年槐花落。槐花依舊,斯人已逝。
我懷念外婆,想念她親手烹制的槐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