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歸于黑夜（組詩）

□夏 寧

當一切歸于黑夜

當一切歸于黑夜

山不再是山

水不再是水

耳朵不再是耳朵

眼睛不再是眼睛

故鄉(xiāng)在沉淪

縣城的燈紅酒綠不再鶯歌燕舞

一些呼吸看似渺微

實際強大

死亡會穿過一些過道

向人間靠攏

母親在靜夜中走完一生

我會在一些噩夢中醒來

眼睜睜看著一片虛無

無力拉扯自己

自己需要拯救

而一切軟弱無力

連暗夜的呼喊

也是模棱兩可

馬蹄聲好像水聲

夜鳥歸不歸巢也看不清楚

一些塵世間的事情

這時可以多想想

時間很充足

有沒有愛情并不重要

只是一些該忘卻的不知忘掉沒有

夜風的手

歸于黑夜

眼睛歸于黑夜

山谷歸于黑夜

出發(fā)歸于黑夜

母親歸于黑夜

酒歸于黑夜

歌聲歸于黑夜

一切死亡歸于黑夜

監(jiān)獄歸于黑夜

紅綠燈歸于黑夜

詩歌歸于黑夜

一些人間的嘈雜歸于黑夜

雷聲不歸于黑夜

耳朵不歸于黑夜

馬不歸于黑夜

一些曲折的坦蕩的道路不會歸于黑夜

我的酒壺我的行囊我的乞討

要終結在這冥想的溝壑

我生長的力量

是任何的黑夜不能左右的

我蓬勃的生長的明天的草棵

一樣會面帶雨露面向朝陽

木魚

借我一道遠古的光芒，

照亮明天的路途

晨敲夕擊，玄妙宛若重重心事

看不清，道不明，猜不透

還有什么能夠證明

脆弱的塵世

那些孤獨的手牽著孤獨的手

會摩擦出灼心的熱

姐姐，我在不斷地趕路

為了證明我靈魂的執(zhí)拗

時間的盲馬就是

我孤旅的佐證

姐姐，你衣袂飄飄

你的寂寞和我何其相似

夜露很涼

我想把木魚敲成一支燭光，

照亮你的惶惑，也照亮我的憂傷

暮色繽紛

在暮色中趕路

我會看到許多路邊的草

和露水 在復蘇記憶

在不斷翻身的狗和不斷打呵欠的月亮的誘惑下

我純粹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路人

我匆匆趕路

我想趕在父親落氣之前

叫他一聲爸

病中記

CT張著眼睛

窺探我亂七八糟的靈魂

我緊閉著眼睛

監(jiān)視著CT的一舉一動

病灶像黑色的紗幔

被風舉起得意地飄揚

有害菌大行其道

我不想被她宰殺在案板上

你好 護士小姐

像一道光的護士小姐

刺破福爾馬林的氣味

你的臉像雪梨，氣味像蘋果

聲音像南方椰子

你的手像指揮棒

我在沉睡中長跑

在夢囈中起舞

我睜眼看病房里床頭柜上的雪梨

墻上忽然伸出一雙手來

告訴我好多秘密。

時光，恍惚間，

春天來了，夏天也來了，

秋天沒有到，冬天也來了。

月下獨酌

我不會理會月光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屬于

自己的酒壺

我必須奔跑 我知道

這樣會虛脫

我會出奇地冷靜

你休想刺激我 和你同醉

我一直在尋找 一座

清崛的高樓 我喜歡

仰望 我獨酌的方式

就是在仰望中 聽憑風聲擺布

我獨酌的時間 想選在秋天

五谷中的糧食酒 是我

敬天的最大誠意

我會稀里糊涂地醉掉

醉了我會罵娘

醉了我會想起好多事

醉了我會裸身睡在高樓上

醉了我會想我娘

醉了我還提醒自己醒來就去奔跑

醉了 醉了 醉了

我請你不要叫醒我

紙上江南

一夜房事 一夜秋風

賣國賊在墻角密謀

奏章里奔走著十二道金牌

良心在紙上翻轉

忠臣在歷朝歷代都會時隱時現

奸佞小人的陰笑是砒霜

令中午的太陽打了一個冷噤

撥亮寒夜的火苗

照耀夜行者的馬蹄

在江南的多事之秋

寒山寺的鐘聲

會響徹很遠

直至到達幾千年后一些人的心靈

黃昏

我騎著一匹盲馬

御風而行

一種來歷不明的聲音

破空而來 向我發(fā)出邀請

又像要決斗

這人世的惡

出墻的杏花 往往

像處子的胸懷

嬌艷無比

諷刺著人們 嘴里罵著

心里喜愛著 就是

表象上的兩個極端

我已經沒有耐性 聽著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論調

仿佛前世的宿命 我決定

放手一搏 在盲馬屁股上

狠狠抽一鞭子

馬揚起的塵土會遮住古道上

那些冒險者的足印

我握住馬的尾巴

在黃昏里奔馳

想尋找一些可以醒世的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