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王純
地下錢莊是民間對從事地下非法金融業務的一類組織的俗稱,是國務院明令取締的非法金融機構。根據非法經營業務種類的不同,目前的地下錢莊主要有三種:一是主要從事支票貼現等非法資金結算業務活動的支付結算型地下錢莊;二是主要從事買賣外匯、跨境匯款等非法金融活動的外匯經營型地下錢莊;還有一種是侵吞國有資產等的犯罪分子將非法資金進行境外轉移的洗錢型地下錢莊。
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上,上海團代表陳晶瑩專門就該問題提交了議案。據介紹,目前地下錢莊涉及經營金額巨大,影響面不斷擴展。2017年,國家外匯管理局和公安部聯合破獲僅匯兌型地下錢莊案件就有近百起,涉案金額數千億元人民幣,行政處罰超2億元人民幣。如:遼寧破獲的特大跨境地下錢莊案,涉案金額逾200億元;四川公安偵破全省迄今最大地下錢莊案,涉案金額逾49億元;廣州天河警方打掉一個跨境非法匯兌的新型地下錢莊,繳獲銀行卡200余張,查獲涉案賬戶400余個,涉案金額逾2000萬元。近日,浙江金華警方破獲的一起特大地下錢莊案更是迄今為止涉案人數最多、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匯兌型地下錢莊案件,4100余億元資金通過該地下錢莊被轉移至境外。同時,地下錢莊的觸角逐漸由東南沿海延伸至內陸地區,在四川、遼寧、河南、山西、新疆等地均出現了不同類型的地下錢莊。
近年來,地下錢莊為牟取巨額利潤,從原來的“單打獨斗”變為有組織的犯罪。其往往以經營貿易公司為名,有固定場所、專職工作人員,分工明確,境內外通過電話、網絡等手段密切聯系,集中采用電子支付、網絡銀行的方式,形成網絡化的經營模式。
目前的地下錢莊經營手段隱蔽,往往依托合法金融機構的結算網絡進行非法交易。靈活采用各種金融業務,如現金、票據、電子銀行、電話銀行等。尤其是使用電子支付工具,銀行無法逐筆審查電子支付交易并從中篩選出可疑的支付交易。同時,參與地下錢莊非法外匯買賣的交易主體大多有涉外背景,通過事先在境外開立銀行賬戶以及在境內設立“收支”公司,實施本外幣的兌換和匯付各自分別對應循環。局外人很難找到境內人民幣收付與境外外幣劃轉之間的內在關聯。故這樣的交易手段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和反偵察功能。
地下錢莊游離于國家金融體制和監管之外,從事放高利貸、買賣外匯、洗黑錢等非法業務,為企業偷逃稅費提供資金外逃通道,助長腐敗貪污、走私販毒等嚴重經濟犯罪行為,其對社會危害尤其對國家金融安全的影響不容小覷。
地下錢莊脫離正規金融體系監管,其突然消失、放貸資金無法收回等負面效應,將挑戰國家金融監管能力,從而影響國家金融體系的公信力。并且它沖擊金融市場秩序,不利于宏觀金融政策的有效實施,不利于合法金融機構正常業務的開展,還會影響國家對國際收支統計的準確性,對人民幣匯率水平、內外部經濟均衡狀況等方面的判斷與分析,從而可能引起行業經濟震蕩,造成宏觀經濟失控或結構失調。同時,洗錢活動的資金轉移完全脫離了一般金融服務貿易的特點,資金的流動無規律可言,很可能成為金融危機的導火索,沖擊金融市場秩序,嚴重者可能造成資金流動或銀行擠兌事件,削弱國家抵御金融危機的能力,影響決策的判斷力和準確性。
地下錢莊侵蝕了國家的財政基礎,并造成國有資產、稅收和外匯流失,其依托合法金融機構,通過正規結算網絡為販毒、走私、貪污受賄等違法行為劃轉資金,對國家正常的金融秩序構成了潛在威脅。同時,助長了貪污、走私、販毒、騙稅、逃匯、挪用或侵占國有資產等犯罪行為,為違法犯罪提供銷贓、銷毀證據的通道,一定程度上縱容了不法分子更瘋狂地通過非法手段聚斂財富。
在國家有關部門組織對地下錢莊連續不斷的打擊之后,雖有一定成效,但更大規模的地下錢莊又被發現,且其活動范圍越來越廣、經營業務越來越多樣。而從目前有關懲治地下錢莊的司法實踐看,現有法律規定及司法解釋已經不能滿足打擊地下錢莊案件的需要,對犯罪分子難以起到應有的震懾作用。國內對地下錢莊治理面臨如此困境,究其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取證適法難度大,犯罪成本低。目前,在地下錢莊案件的定性、入罪和量刑上存在著調查取證難,法律適用難,給地下錢莊定洗錢罪囿于證據的取得,適用非法經營罪往往有重罪輕判之嫌等問題。鑒于目前地下錢莊交易手段智能化的隱蔽性和跨境非法交易中不少涉案國家或地區尚未與我國建立刑事司法協助合作關系,使得已立案的案件(尤其是跨境非法買賣外匯、洗錢等)取證難,無法合理適當地適用法律并定性入罪量刑。從全國各地法院的審理實踐看,地下錢莊案以洗錢罪判處的比例很小(上海法院檢察院近十年只有兩例),大多數以法定刑較輕的非法經營罪判處。據廣東高院一份地下錢莊類非法經營犯罪案件法律適用問題調研報告顯示,2013年1月至2016年10月,41宗地下錢莊類非法經營犯罪案件判處的刑罰以短期刑非監禁型為主,非法經營行為達到“情節嚴重”程度,被判處第一量刑檔次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被告人比例高達92.77%,被判處緩刑的比例為19.28%,無被告被判處“情節特別嚴重”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故總體量刑較低,犯罪成本偏低。
二是法規有疏漏,適用有偏差。目前,我國針對地下錢莊并沒有專門的法律規定,只是相對于地下錢莊所從事的業務,如非法洗錢買賣外匯、非法支付結算、非法經營等有單獨的處罰規范。由于我國《刑法》相關規定的模糊性和可行性問題,致使個別條款形同虛設,或在適用執行法條規定時同案不同判。
地下錢莊作為國家經濟領域客觀存在的問題,直接沖擊和干擾國家金融和社會秩序。如何有效懲治地下錢莊市場,提高打擊地下錢莊特別是涉及洗錢的地下錢莊的成效,與對應規制的法律制度有很大關系,完善相關立法及其適用,可以極大地提高、擴大打擊地下錢莊的實效和成果。因此,建議修改《刑法》第191條,明確“洗錢罪”的量刑,完善“洗錢罪”的認定標準和主觀構成要件,將該條的“明知”改成“推定”,并采用舉證倒置原則,在檢察機關舉證證明被告實施了洗錢行為時,由被告舉證證明自己不知其所洗的錢來自于該條所列的七種上游犯罪中的資金,以此加重犯罪者責任,提高適用該條規定的可行性和威懾力,更加大對洗錢罪犯的打擊力度。
近年來,以“洗錢罪”為名判處的地下錢莊案鮮見,大量案件只能以量刑很輕的“非法經營罪”處理。這種以“洗錢罪”立案率不高的現象不僅與立法不完善有關,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個適法問題、證據問題、認定問題。而根據我國《立法法》第104條規定,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經全國人大常委核準、備案、公示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因此,建議最高院出臺“在打擊地下錢莊中采取單方取證”的司法解釋。同時,建議最高院就《刑法》第225條的“情節嚴重”和“情節特別嚴重”作出司法解釋,明確其數額標準,不能僅以犯罪數額作為唯一的量刑標準,還要充分考慮非法經營尤其是非法買賣外匯行為對市場經濟秩序造成的實質性侵害程度,行為人實施的非法經營行為是否引起市場秩序嚴重混亂,是否造成嚴重后果和社會影響是否惡劣等因素,即合理采用“數額+情節”的方法。鑒于非法買賣外匯行為起點刑的標準較高,且實踐中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涉案金額普遍較高,建議將非法買賣外匯“情節特別嚴重”的數額標準適當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