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下的舞蹈

耿艷菊

亭子旁邊的相思樹下來了一群學跳舞的人。我和孩子常在亭子里玩耍或讀書而有幸成了免費的看客。

跳舞，講究靈性和柔軟度，從我們一般人的見識來看，該是孩子時學起，最次最起碼也要是年輕人才有活力去駕馭。當然，近年風行的廣場舞看起來也很美，跳舞的很多都是大媽，它的前提主要在健身，不究細節與章法。

而相思樹下學跳舞的人正是一群大媽，她們學跳的卻不是廣場舞，而是摩登舞，華爾茲和探戈。說實話，第一次看到她們踩著樂點笨拙而僵硬地移動步子，讓人覺得著急和可笑。她們的身材早已在時光里走了樣，胖而臃腫。學跳這樣的舞蹈，多少有點不自知，自找難堪。

然而她們的認真勁比中規中矩的小學生還要虔誠。她們的衣著，從來不是隨意的，總是黑色鑲紅邊的舞蹈裙，旋轉起來還真有幾分舞蹈的味道。鞋子也從來不湊合，是專業的舞蹈鞋。時間上，她們也不是松松垮垮的，分外嚴謹。早上八點開始到十點半結束，從不曾見有人遲到過，很多時候都是提前半小時來練習。

教她們跳舞的老師是一個老先生，年齡看上去得有六十多歲了。這老舞蹈老師瘦高，穿著寬大的紗料舞蹈衣，身體板直，走起路來又輕又有節奏，一看就知道是跳了一輩子舞蹈的人。這樣的老師，對舞蹈的心絕對是萬分虔誠，因此，他極其嚴厲，而且脾氣似乎也不是很好。

她們都是沒有一點舞蹈基礎的人，學起來極其費力。像小孩子初學寫字，一步一步跟著老師描摹。脾氣不佳的老師教了幾遍后，她們的記憶力卻不如小孩子的好，后一步剛學會，前一步又忘了，老師就發脾氣了，這么一把年齡了，哪怕被訓了卻依舊笑瞇瞇地討教。

很多時候，總是見她們在樹下不厭其煩地練啊練啊。老師站在一旁看著她們，見誰哪個動作不到位，毫不客氣地大聲訓斥。開始，她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有位大媽臉皮薄，擱不住竟哭了，不過沒有退縮，哭了也要練。而后，她們慢慢地適應了老師的壞脾氣。

這樣的一群與舞蹈不相宜的人學跳舞，是格外惹眼的。漸漸地，亭子里就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起初，她們對這些圍觀很不自在，跳起來扭扭捏捏的，惹得老師對她們大發雷霆，是他的那句口頭禪讓她們后來面對各種目光而變得坦然。他說，認真是對所有人的尊重，這是跳舞的道德。你是表演者，只有認真跳，才可以對得起自己，不負觀眾，讓觀眾無可挑剔。

時間是最公平的見證。她們從最基本的步伐學起，一步一步，幾個月后，已經可以跟著音樂跳完一支舞曲。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一群大媽可以把探戈舞跳得優美翩躚，而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后來把最熱烈的掌聲送給了這一群認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