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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虎

2018-11-19 17:26:32黍蘺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8年2期

黍蘺

空山寂寂,頭頂月光清冷。宇文直站在棱棱的山石間,第一次有了絕望的感覺。

堂堂須彌劍客的弟子,“妙光劍”的傳人,初出江湖便在惡虎嶺一戰中嶄露頭角,殺了臭名昭著的大寨主孫一刀和他的兩個結義兄弟不說,還順利救出了大俠江北關的千金小姐江飛雪,成為了“千山煙波第一莊”近十年來最年輕的座上賓……英俊瀟灑、武功高強、人物風流,幾乎所有用來形容英雄少年的詞匯,放在他身上都是那么恰如其分。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少俠,此刻既沒有坐在西子湖畔的望湖樓上喝一樽“臨江仙”,與江湖同道談論即將舉行的武林大會;也沒有與各大門派的前輩們一同泛舟湖上,共賞明月,談武論道。而是在這無名的野地中,用已然砍出缺口的長劍,斬殺了兩名窮追不舍的黑衣殺手。

臂上的一道傷口還在流血,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他的手忽然開始發抖,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具尸體,聽著他們粗重的呼吸漸漸低落下去時,他忽然意識到,整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對。

“江湖人心險惡……”老邁的師父已經不良于行,臥在榻上,仍不忘讓貼身的老仆將他這個即將出師的徒弟叫過來,細細叮囑一番。

“不論到了什么時候,都要留個心眼兒……別和師父一樣……”話還沒說完,垂暮的老人痰氣上涌,愈發咳喘不停。

宇文直知道,師父的身體是當年行走江湖時中了別人的暗算,落下了病根。以至到了血氣虧虛的年紀,一下暴發了出來。

此時,他已準備好了行囊,即將踏上夢寐已久的江湖路。或許他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但是身為師父武功的唯一傳人,他必須完成師父的愿望,去中原武林一展當年“妙光劍”的雄風。

他也盼望自己的名號能如師父當年那般,響當當地叫起來。

男兒在世,行走一遭,為名為利,豈非都是天經地義?

海船在南海上漂了十天后,終于到了陸地。當他發現腳下不再是松軟的沙灘,而是堅實平整的石板路時,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輕松與踏實的感覺,瞬間充斥全身。

曾經日夜面對的大海,已然成為了身后的風景。面前也不再是住了多年的平靜漁村,而是熱鬧繁華的街道與城鎮。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沒了咸腥的氣味,甜甜的,帶著讓人愉快的香氣。

一切都是如此新鮮、美好,好到幾乎可以讓他忘記此行的目的,忘記江湖無處不在,忘記行走在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湖嘛,可不就在奴家這里么?”一個鮮紅的肚兜扔在了宇文直的臉上,濃膩的脂粉香氣,終于讓他徹底忘了江湖的存在。

海邊的鎮子上就有煙花巷,煙花巷中自然就有煙花女子。而當宇文直在這個叫海棠的姑娘房中呆到第二天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這里不僅有妓女,還有小偷。

師父給自己當盤纏的二百兩銀子和幾片金葉子,已經不翼而飛。錢袋拎起來輕于鴻毛,寥寥的幾個銅板在袋中相互撞擊,發出單薄到讓人心痛的聲響。

天光已然大亮,門外的薄地板上傳來了龜公、老鴇們急促的腳步聲。宇文直已經來不及多想,胡亂地穿上衣服,推開窗便躍了出去。

身后傳來女人尖利的大叫,和著門被撞開的聲響和咒罵,就算離得很遠,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宇文直狼狽地逃進了一條窄巷,這才意識到這些年來苦練的步法和輕功,原來竟是如此有用。

晨間的陽光從高處漏下,被巷子間縱橫來去的竹竿和晾衣繩切得支離破碎,散亂地投落在宇文直的身上。他仰起臉,貪婪地感受著那稀薄的光與熱,慢慢地,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是了,江湖不就是這樣的么?

師父曾經對他說過許多關于江湖的故事。其中出現得最多、也最合他心意的,便是那些大俠們快意恩仇、劫富濟貧的橋段。這種故事聽得多了,就會讓人覺得大俠們很少會缺錢。一旦缺了,只需去找個為富不仁的,盜他個三五千兩,再將其中的大部分送給被欺壓的窮人就好了。

宇文直不是傻子,為了自己將來的名聲,諸如從妓院的窗口逃出來這樣的事,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要劫富濟貧,也需要找個能夠名利雙收的機會。

他的運氣很不錯,這個機會很快就出現了。

那是他踏入中原的第三天。就在他踟躕著,考慮用最后的兩個銅板買饅頭還是燒餅時,一旁同在茶鋪里打尖的江湖中人的只言片語,順風落進了他的耳朵。

惡虎嶺的大寨主劉一刀,手下嘍啰上百,平日里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江湖中人幾欲為民除害,不是因為山寨地勢險峻,無功而返,就是因為這位劉寨主的武功過于高強,損兵折將,鎩羽而歸。而那劉一刀也因此氣焰日盛,行事更加有恃無恐,甚至還放言要江湖中人拜惡虎嶺為“神虎宮”,尊稱他劉一刀為“武林盟主”,歲歲納貢,還要將漂亮的名門淑女全都送上山寨,給他和手下兄弟們當老婆。

江湖中人舍命拼斗,有時候并不是為了什么天大的公理道義。倒是行事囂張、狂妄自大往往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當跟隨著人潮來到惡虎嶺時,這不大的山頭下已經浩浩蕩蕩地擠了不下三五百號人。但見這山嶺確實也堪稱雄奇,下窄上寬,如一把尖椎從天而降,直直插入嶺下的亂石堆中。其山壁平滑如鏡,每上百丈,便設一道壁壘,壘后那密密麻麻的“天星連珠弩”,就是那些數度強攻未果的江湖俠士們最大的噩夢。

“或許可以用反間計呢?”有人還在出主意,“比如離間一下劉一刀和他的兩個兄弟。”

一旁一人白了他一眼,道:“上次說要使反間計的那個人,還沒上山就嚇尿了褲子。”

“他既然喜歡美女,不如就……呃,送一個……一位女俠上去……”一旁另有一個人在小聲咕噥。

“聽說你新娶的媳婦兒貌美如花,不如就送上去吧……”旁邊一人冷笑一聲,話音未落,就連退三步,閃開了三支明晃晃的飛鏢。

“據說江北關江大俠已經召集了幾位江湖朋友,打算來攻惡虎嶺,也不知是真是假。”終于有個年紀較大,看起來也算是沉穩的布衣漢子悶悶地發了話。

眾人一聽,便更加來了精神,當下有人就道:“聽說江大俠與‘千里煙波第一莊嚴錦瑯莊主是結義兄弟,又與江湖中許多門派來往甚密……”

另一個粗嗓子的人也道:“我也聽說了!這位江大俠不僅武功高強,俠義蓋世,還是今年武林盟主的有力競爭者,要是他肯出面,惡虎嶺這班強人的好日子怕也到頭了……”這人的話剛說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

眾人趕緊隨他驚異的目光看出去,只見一點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攀上了光滑的山壁,起縱跳躍,靈如猿猴,須臾間已經爬到了第一道壁壘之下。但見他這里點一下,那里抓一把,似乎只是憑著指尖與腳尖的力量,便能踩著微小如隙的山縫往上攀爬。

似乎還沒見過如此奇怪的身法,底下的人一片驚呼,全都仰起頭來向上看去。而此時,山腹中第一道壁壘后的嘍啰也發現了有人入侵,各自調整連珠弩的角度,機栝轉動的“咔咔”聲中,一片密集的羽箭直向山壁上招呼了過去。

箭支急如暴雨、密似飛蝗,遠遠地也能看到箭頭簇簇的冷光。先前已經有許多自負輕功了得的人栽在了這犀利的機栝之下。眼看著那人也要被射成個刺猬,下面的群豪不禁驚叫出聲,多少為這個不自量力的家伙感到有些可惜。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那山壁上的白衣人忽然猛地躍起,向上躥出五六丈。但聽金石相擊之聲不絕于耳,箭支在山壁上撞得或折或段,紛紛落下。眾嘍啰調轉弩機還要再射,只見那白衣人憑單臂懸于山石之上,騰出的手只一甩,便將一個石塊似的東西投進了壁壘之后。

耳中只聽“喀喀”連聲,壁壘后的十數臺機弩竟只在這一眨眼間便停止了激射。眾嘍啰大驚失色,各抽兵刃想要去砍,那人卻又連連躥縱,早就脫出了刀劍的攻擊范圍。

山根之下,一片靜默。圍觀眾人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個個張目結舌,看著這白衣人不斷上行,如法炮制,只在須臾之間便接連攻下了三道壁壘。

而此時,攀在山壁上的宇文直心中卻有些奇怪。

這樣的向內傾斜的山體,在他練功的地方并不少見。打從十來歲起,師父便將他關在一個有孤峰危崖的小島上,命令他每日至少三上三下,說這樣不僅可以增長臂力,也有利于輕盈身體。

那時他被師父收入門墻還不到三個月。對一個從小吃百家飯、對將來從未有過任何憧憬的孤兒來說,師父口中的高深武功聽來就像那些海上的妖異傳說。但是只要有飯吃,他就不覺得苦。還未到半年,他就可以像巖蜥那般在懸崖上爬上爬下,不費吹灰之力。就算是最陡峭的山坡,也能像走在平地上那樣飛快地來去,連師父也不由得驚嘆他在輕功上的天賦。

而那看似犀利的機弩,卻也正是他所學過的為數不多的機栝原理中的一個。師父學識廣博,各種學問都有所涉獵。也曾告訴他說,這些機關其實不過是由水銀驅動的死物,只用一塊石子,就可破去機匣,讓它們成為一堆廢鐵。

但是,讓他疑惑的并不是這些。雖然他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也不至于自滿到以為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做到這些。他縱躍進第五道壁壘,拔劍出鞘,將壘后的十余名嘍啰盡數砍翻在地。又扭過一柄機弩向上連射,將山寨圍墻之后的十余名嘍啰射得非死即傷。有兩個人慘叫著跌了出來,在突出的壁壘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鮮血淋漓地墜了下去。

目光順著那尸身下落,只見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人歡呼,有人鼓掌,有人竊竊私議,還有人抱胸作靜觀狀……猛然間,一道電光閃過腦際,他的嘴角再度浮出一絲微笑。

“江湖中人多有私心,真正的俠義之士可謂少之又少……”師父譏誚的口吻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恨人有,笑人無。錦上添花、落井下石,都是慣見的手段……”老人的目光中亦有電光劃過,“……只有比他們強,比他們強許多,強到鞭長莫及,他們才會真正的欽佩你,尊敬你。”

不錯,只有比他們強,強許多,才能揚名立萬,名動江湖!

想到這里,宇文直冷冷一笑,不再看下面一眼。腳尖在壘邊猛地一點,身子靈巧地翻起,在底下一片喝彩聲中,進入了惡虎寨。

手中的劍落了下去,磕在石上發出的響聲,將他自己從回憶中驚醒。殺手已經斷氣,宇文直抬起頭,赫然發現這中秋之夜的月光竟比劍光還要晃亮。

是的,那時當真是一帆風順!他想要的原本只是名利雙收,豈料老天爺竟如此厚待自己,除了名利之外,還送了他一個天仙般的未婚妻。

江飛雪被發現時,實在不像個天仙。

她的臉實在太臟,泥污混合了汗水和淚水,將散碎的頭發都粘在了臉上。她嘴里被塞上了一團破布,“唔唔”地叫著說不出一個字,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還在拼命眨動,提醒著他背后有危險襲來。

惡虎寨并不大,嘍啰的武功也并不好。就連那兩位自稱寨主結義兄弟的二當家和三當家,也沒法在他手下熬過十招。宇文直一路殺到寨中最高最敞亮的這個院子時,身后已經再也聽不到喊殺或是奔逃的聲音了。宇文直心里一直在冷笑,若非江湖中人人心不齊,凡事只為自己的利益,以這惡虎寨的實力,斷不能囂張到自封武林盟主的地步。

若我有一天坐上這武林盟主之位……一想到這里,他嘴角邊又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只覺有股力量在胸膛中涌動,腳上猛力一踹,踢開院中正屋的大門。

江飛雪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一張椅子上,連掙扎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宇文直其實也沒有看清她使的眼色。因為幾乎就在他踏入這間屋子的同時,已經感覺到腦后金風驟起,風勢凌厲異常,可見對方武功之高已超過了先前遇到的所有人。他想也不想,立即移步閃身,只聽“當”的一聲大響,一柄厚背鋼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青磚地上。

碎石迸濺,打在人身上隱隱作痛。塵土飛揚中,一條八尺大漢已站在了面前,手拎鋼刀,銅鈴般的雙眼里滿是憤怒與怨毒。

直到現在,宇文直還能清楚地記得看到自己的面孔時,那條大漢眼中閃過的一絲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疑惑,還是惶恐。

“你……便是你破了我的連珠弩?”劉一刀的語聲不知為何忽然有些發顫,就連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抽搐,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又仿佛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哀。

“不錯,正是在下……”宇文直看了這大漢一眼,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劉一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遭,直看得他有些發毛,才道:“你姓什么?”

“宇文!”他昂著頭,報出了名姓,“宇文直,須彌劍客座下弟子!”

劉一刀的瞳孔似是猛地縮了一下,像是被一根尖針直刺了進去。忽然間,他哈哈大笑了起來,聲震屋瓦,連梁上的灰土都簌簌地掉落了下來。

宇文直知道很多人大笑其實是為了虛張聲勢,掩蓋心中的恐懼。當下便更有把握,正打算趁機突襲,卻見劉一刀笑聲忽收,連說了三個好字,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話音一落,忽然舉起手中的鋼刀,合身便向宇文直撲了過來。

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前一刻還招式沉穩的人會忽然使出這種近乎同歸于盡的招式,宇文直下意識地抬劍急刺,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銳利的劍鋒立即洞穿了他的咽喉。

“砰”的一聲,劉一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圓睜的雙目緩緩閉攏,卻有兩行淚水自眼角緩緩滑落。

“雪兒!”

門外一陣腳步雜沓,一個身型高大的中年人當先搶進了屋來。他身后還跟著十來條大漢和兩個年紀相仿的中年人。見宇文直手上的劍還在滴血,立時有五六個大漢沖上前來,將他團團圍住,刀劍出鞘,殺意頓盛。

屋中的氣氛有一時的凝滯,宇文直環顧一圈,只見明晃晃的刃尖懸在眼前不帶一絲顫動,看來這些人不僅都是個中高手,而且一定也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住手!”當先響起的是個清脆的女聲,椅上的少女已在那中年人的幫助下脫了困,她忙不迭地跑過來攔在了宇文直身前,一邊甩開纏在身上的繩索,一邊叫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誰也不能動!”

少女拿衣袖在臉上抹了兩把,回過頭來時,已露出了一張清麗的容顏:“是這個人殺了劉一刀……”她的眼中漾出了淚花,繼續說道,“也是他,救了我……”

“英雄救美”自然也是那些江湖故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宇文直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他只是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他簡直無法接受。

等通了名姓,他才知道,那當先搶進門來的便是大俠江北關。后面跟的兩個中年人中,一個短衣短襖,腰間別著一支銅煙管的,是人稱“獸王”的袁異人。聽說其能言獸語,更兼能豢養猛獸兇禽,從動物的動作中悟出的“五獸七禽拳”,或靈動或兇猛,可謂獨步江湖。而另一個錦衣華服、面色白凈,舉止間氣度不凡的正是“千里煙波第一莊”的莊主,嚴錦瑯。

這三人本是世交,如今更是結義的兄弟。此番正是因為江北關的愛女扮了男裝出去游玩時被劉一刀所擄,這才帶人上了惡虎嶺,救人殺賊。誰料竟有人捷足先登,從常人無法攀爬的峭壁一側上了惡虎寨,還大展拳腳,剿滅了這伙為禍一方的綠林巨寇。

“少俠的輕功當真了得!”當先發話的是“獸王”袁異人。這個看來與鄉下老農無異的人,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而且極是爽朗健談,“只道江兄當年人稱‘飛絮渡江,輕功已是當世罕有,豈料長江后浪推前浪,看來咱們這些老頭子不服老都不行了!”

話音還未落,屋外忽然傳來“吱吱”的尖叫聲,一團毛茸茸的事物在檐下一攀一晃,便掛到了門框上,還未等宇文直看清楚,那團事物就又翻了起來,“吱”地大叫一聲,落在了袁異人的肩上。棕毛卷尾,對著宇文直一通齜牙,卻是一只不過尺來長的小猴。

“不瞞少俠說,我們三人是讓這‘靈珠兒從絕壁攀上,打開建在這山峰背面的山寨大門的。”嚴錦瑯呵呵笑著,看來親切和藹,“這樣既可繞過正面那些犀利的弩箭,也可出其不意,殺劉一刀一個措手不及……只不過,這番安排如今看來倒是多余了。我看過一路而來的尸體和傷口,竟都是一劍而倒,早知有少俠在此,我等還何必費這個周章。”

他目光閃爍,道:“江湖中還未聽說過有復姓宇文的英雄……以少俠的實力,看來我‘千里煙波第一莊的這碗茶,你是非喝不可了!”

宇文直一時間不明其意,只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要作謙遜之態,連忙道:“嚴莊主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在下初入江湖,實在是……”

話還未說完,江北關已走了上來,一手挽著羞紅了臉的江飛雪,哈哈大笑道:“宇文老弟,嚴兄的這碗茶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喝到的。當年我為了上他家的凌煙閣,可是和他打了三天三夜。”

見宇文直一臉乍驚怎喜的表情,江北關呵呵地笑著,繼續說道:“凌煙閣中秘藏的武學典籍種類繁多,較之蘇州妙絕山莊所藏更為駁雜罕見。為了一些失傳已久的秘笈,常有人不惜逐級挑戰,卻都因為最后敗在了嚴兄的手下,悻悻離去。而那些有幸勝得一招半式的,則可直入閣中,由茶僮奉茶,在一炷香內盡覽閣中秘藏。宇文少俠英雄年少,在這個年紀便得入閣一探,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

“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

宇文直很少聽師父說江湖和武功以外的事,偶爾提及一句,便會記得特別清楚。

在大破了惡虎嶺之后,四月間,宇文直應邀直上千里煙波第一莊,在凌煙閣前與嚴錦瑯象征性地交手幾招后,便由嚴莊主親自領路,入閣奉茶。

五月,隨江北關一同北上拜謁武當。半日之后,掌門師弟玄英真人親自將二人送至解劍石下,言談之間,對這位年輕人極為推崇贊賞。江湖中一時流言紛紛,都說今年的武林大會,怕是要有這位宇文少俠一席之地。

六月,華山派內亂。有弟子不服掌門對繼任人選的安排,勾結了邪魔外道,回來將劍架到了師父的脖頸之上。聞得訊息,袁異人、江北關與宇文直星夜趕至,殺敵救人,保下了華山派百年的基業。

七月,酷暑似流火。唐門設在閔東的一處分舵也起了場大火,將上百包剛從海路運來的珍貴藥材,連同正副兩個舵主都一齊燒成了焦炭。宇文直憑借著對海事的熟知,很快就在貨船上找到了線索,將兩個逃到商船上的唐門外戚逮了回來,前后一共只用了十天。

士別三日,就當刮目相看,更何況是隔了四個月。

師父曾對他講過,要讓這個江湖接受一個新人很不容易。除了自身要有相當的實力之外,最好的方法就是與那些功成名就之人出入隨行,用他們的光環來照亮自己的前路。所以,在這段時間里,宇文直幾乎都和嚴、袁、趙三人在一起,隨著他們一同拜訪名士,行走江湖。

他只是覺得師父似乎將這個江湖看得太過嚴苛。旁的不說,就這幾位時時與他同行的前輩,就個個溫和可親。雖在人前時常擺出頗為冷淡的樣子,但只要無人在場時,便是對自己關愛有加,還將許多功勞都記在了自己的頭上。

有這樣的前輩扶持,自己的前途自然一片光明。宇文直每每想到這里,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但令他欣喜若狂的卻還不止這些。

江北關的愛女江飛雪在惡虎嶺一役之后,便對他生出了感情。還未到八月,便由嚴錦瑯起了個由頭,讓袁異人做了媒證,要為宇文直解決這樁終身大事。

訂婚的酒宴連擺了三日,宇文直覺得他大概也醉了三日。醉在江飛雪柔情的眼波中,醉在江湖豪客們聲聲的道賀與贊賞中,也醉在了他自己的江湖夢中……

用水悅齋的上好錦緞精工細做的華服還是濕漉漉的,裹在身上被夜風一吹,冷得刺骨。

宇文直頹然坐在了山石之上,已經分不清濡濕衣衫的到底是錢塘江的江水,還是自己的冷汗。

八月十六,天下英雄在西子湖畔舉行武林大會,并打算在會上推舉出這一屆的武林盟主。雖是后輩新晉,但憑著近幾個月的聲名,再加之江北關乘龍快婿的這層身份,武林大會金紅相間的請柬也如期送到了他的手中。

為了不誤會期,宇文直乘船自富春江順流而下,與未婚妻江飛雪一同趕往杭州。

英雄美人,出雙入對,一路自然引得不少行人投來的艷羨的眼光。宇文直很得意,非常得意,得意到已經徹底忘了那句話,那句師父百般叮囑的話:

“凡事都要留個心眼兒……”

前方燈火遙遙,依稀便是杭州城,江飛雪上前將一襲披風替他搭在了肩上,轉到身前一邊替他打著系帶,一邊說道:“父親已經安排了車馬在渡口等待。去望湖樓上喝過酒后早些回來,我先去客棧等你。”說完美眸一睇,帶著些許的嗔意,低聲道,“敢去那些教人學壞的地方,仔細不讓你進門。”

美人如玉,呵氣如蘭,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么不能答應的?宇文直諾諾連聲,手卻伸了出去,想要摟江飛雪的纖腰。江飛雪一聲輕笑便躲了開去,嗔怪道:“沒正經!”話音還未落,忽然聽得“咚”地一記悶響,船身跟著猛地震了一下。江飛雪立足不穩,一聲驚呼,便倒在了宇文直的懷中。

只聽船底傳來一連串的破裂之聲,江水翻涌著灌入了船艙,那艄公和他的兩個伙計仿佛早已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似的,船身一破,立時不約而同地拋下了船槳,跳進了水中。

宇文直叫了聲:“不好!”幾乎就在同時,兩個黑衣分從左右二舷一躍入艙,二話不說,舉刀就向二人砍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已經無法記起全貌。只記得自己奮力抵擋時,江飛雪忽然猛地從后面撞了上來。他只覺得后背一痛,一回頭間,看見江飛雪的身子正斜斜地往船舷外倒下去。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可手掌握處,冰冷生硬,卻只是握住了她腕間的一只鐲子。便在這么一頓的當口,她的手已從那鐲子中褪了出去,只聽一聲驚叫,她整個人就這么掉進了水里,還未等宇文直的心涼透,一個浪頭跟著打過來,雪白的衣裙在水中只一閃,便再也看不到了。

“女人如鶻臭布衫,玩樂之時盡歡即可,棄之莫多猶疑……更不值得為她們搭上性命。”師父的話在腦際一閃而過,宇文直驚痛之下,揮劍連削,將那兩名黑衣人逼退了數步。他又回頭看了下江中,還是不見江飛雪浮上,只覺得心下莫名煩亂。正不知如何取舍之時,耳中只聽“咔”地一聲大響,船板應聲而裂,一驚之下,想要提氣躍起都已經來不及了。江水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只覺腳下跟著一空,他整個人都墜入了江中。

“沒想到,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忘殺人滅口。”冷冷的聲音仿佛一支利箭,忽然扎進了心里。宇文直猛地回過頭,卻見從幽暗的林木間走出來的人道袍云履,正是武當的那位掌門師弟,碧宵宮主事,玄英真人。

“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像這樣的人,這二十多年來,咱們也只見過一個而已。”月影之下又站定一人,青衣青巾,面色陰沉,正是華山掌門徐如松。

“就連手法也如出一轍。”另一塊大石上,唐門三當家唐聞已經施施然地坐了下來,翹起一條腿,好整以暇地看著另一個方向,說道,“江大俠,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么?”

江北關就立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用一片樹影擋住了他的面孔。宇文直見他到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悸痛,撲過去失聲吼道:“岳父!飛雪!飛雪她……”話還未說完,忽見對面之人目光暴漲,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陡地出拳,往他的左胸處擊來。

“咔嚓”一聲,肋骨折斷的輕響在寂靜的山林間聽來格外瘆人。宇文直卻沒感覺到任何疼痛,只是覺得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自己涌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像是一只斷了線的風箏,輕飄飄地就飛了出去。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腦子里卻異常清明。宇文直似乎記不得師父說過什么話,是關于他現在所處境地的……但是有一點他卻忽然明白了過來,這便是整件事的不對之處。

后背撞上一株大樹,巨大的震動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盡數震碎。一口甜腥的血趁機涌上喉頭、從他大張的口中噴出時,宇文直的身體已經砸落在了一塊大石上。生硬而光滑的石面上帶著徹骨的寒意,與撕裂般的疼痛一起,瞬間游走全身。

聽著他慘叫出聲,在場的四個人臉上都沒有絲毫憐憫之意。江北關緊握著拳頭走了過來,通紅的雙目中仿佛要噴出火來,他一把抓起這個爛泥般癱軟的年輕人,狠狠地摜在了地上,喝道:“混賬!‘岳父二字也是你叫得的?你害得飛雪險些淹死江中,竟還有臉叫她的名字?”

又嗆出了一大口血,猩紅之中還夾雜著一些內臟的碎肉。宇文直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依舊說不出半個字。喉嚨中“嗬嗬”連聲,懊悔的目光在旁人看來,竟有些猙獰可怖。

“江兄放心,我唐家在杭州的宅邸守衛森嚴,令嬡在那里休養,可保萬無一失。”或許是見江北關動了大怒,唐聞的語聲緩和了不少,說道,“也是令媛吉人自有天相,事發之時,犬子的船只恰好正在左近,聞得打斗之聲便急速趕了過去……否則,后果當真不堪設想。”

“飛雪……飛雪沒有死?”乍聽得這個消息,宇文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勉力地想直起身,想要告訴他們船上發生的那些事,可只輕輕一動,那裂骨之痛倒又狂浪般地襲來,幾乎又要將他所有的意識都盡數淹沒。

連吸幾口氣,勉力平復下胸中的怒氣,江北關的面色稍霽,恨恨地瞪了宇文直一眼,轉身抱拳向唐聞深施一禮,說道:“唐兄父子的救命之恩,小弟銘記于心。他日若有驅馳,我江北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雖然江姑娘得救了,可這整件事還沒有結束。”徐如松的聲調冷冷淡淡,仿佛再熾烈的感情也沒法暖透他的心。他側頭看了看玄英真人,說道,“那枚鐵針,真人可是驗看過的,與當年玄葉真人死時發現的兇器,可有二致?”

玄英聞言,長長嘆了口氣,走到近前,將一枚藏在袖中的物事拿出來遞給了江北關。透過已有些模糊的視線,宇文直只看見那東西長不過寸許,細小暗淡,呈現出烏沉沉的顏色。

“這……”江北關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連忙又拿過那東西來細看了許久,這才驚異地說道,“二十年前,玄葉真人在武林大會之前忽然離逝,死因便是這能殺人于無形的鬼影針……這、這又是何處得來?”

玄英連連搖頭,又嘆了一口氣,道:“當年玄葉師兄死得蹊蹺,事后才知是被鬼影針刺破血脈而亡。只是沒料到事隔二十多年,竟有人意圖故伎重施,欲要殺害江大俠。”

“我?”江北關聞言更是吃驚,連聲音都有些發顫,“誰?”忽然,他像是終于明白了過來,趔趄后退一步,驚到道,“莫非是他?”

宇文直眼前金星亂冒,卻還是看清江北關手指點指的正是自己,不由得一陣大駭,又嗆出了一口鮮血。

“除了玄葉真人,鄙派師叔周寂和唐三當家的兄長唐望豈非也是被這勞什子所害的?”徐如松依舊冷冷淡淡,可在場之人都可以聽出這冷淡之下被強壓住怨怒,“這鬼影針出自西域,一旦打入體內,便可在人身血脈各處游走,刺穿血管,損傷內臟。中招之人初時完全沒有感覺,要等到六個時辰之后,此針所附的麻藥失效,才會全身疼痛,嘔血而亡。當年周師叔走時,就是……就是……”說到這里,他已再也說不下去,忽然猛地一掌擊在了身旁的樹干上。“咔嚓”聲響中,樹葉紛紛掉落,樹皮如泥灰般剝落下來,顯露出了底下應聲龜裂的白色樹芯。

唐聞也嘆了口氣,說道:“江姑娘一被救醒,就對人述說了此事。原來此賊為了尋覓合適的時機,一直將針暗藏在身上。有一次被江姑娘偶然發覺,探問于他,卻被他用旁的理由搪塞了過去。想來就是這么一問,便引起了此賊猜疑。于是他今日索性在江上安排下了殺手,佯裝鑿船行刺,其實就是為了在搏斗之中將不識水性的江姑娘推下河去,殺人滅口。屆時他自己只須裝作不敵落水逃走,日后見了江兄,便可以行刺為由,將殺人的罪責盡數推卸掉。”

“這……”江北關瞠目結舌,一時間驚怒交加,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唐聞說道:“在下聽聞此事,也是難以置信,無奈人證物證俱在,當下便與真人和徐掌門來找了江兄。”說到這里,他面現悲戚之色,說道,“江兄宅心仁厚,寬以待人,江湖中無人不知。可是這等肖小的伎倆,難道見過一次之后,第二次便會認不出了么?”

“你……”江北關面色刷白,看看唐聞,又看了看徐如松和玄英,見二人也是同樣肯定的表情,頓時面如死灰。

玄英見他的面現悲戚之色,便上前扶住了,說道:“江兄為人耿直,不屑此等下三濫的行徑。可是,這等暗自生殺的人,這江湖中又何曾少過。”

此時,徐如松已然恢復了往日的冷淡,繼續冷冷地道:“二十年前,那于思光也是如此這般,接二連三地除掉了好幾位武林同道。江兄也因此痛失愛子,一連消沉了許多年。”

“鳶兒啊……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江北關重重地垂下頭去,這驟然提及的往事顯然讓他有些不堪重負。俄爾,他抬起了頭來,恍悟道,“你們的意思莫非是……他是……于思光的弟子?”江北關仍然難以置信,連連搖頭,“不會!那于思光在逃走之時已然中了唐兄的暗器,就算活得下來,也必然是個廢人。說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見他兀自不肯相信,徐如松緩緩說道:“數月前,江兄與嚴莊主、袁大俠三人合攻惡虎嶺,當時這宇文直半路殺出,從原本決不可能突入的懸崖一側進入了山寨,搶先一步殺了劉一刀。當時江兄的愛女失陷寨中,關心則亂,怕是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

“那劉一刀原名劉義道,是當年于思光的隨從之一。”玄英說道,“此人雖是響馬出身,但俠義之心尚存,見不得那于思光幾次三番地暗中生殺,最后鼓起勇氣,向咱們告發了他的惡行。”

“后來于思光事發逃走,他卻一直心驚膽戰,既害怕于思光回來報復,也怕江湖中人會轉而將報復的矛頭指向他。因此才在惡虎嶺上設下了重重壁壘,又將當年于思光制作的強弩安插其上,以求自保。時日一長,為了維持生計,便難免重操舊業,做些沒本錢的買賣……”

江北關睜大了眼睛,似乎已經明白了徐如松和玄英的言下之意,驚道:“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宇文直是于思光派來報復劉一刀的?”

徐如松點點頭:“或許,從知曉他破去了于思光制作的連珠弩那一刻起,劉一刀就知道了這個人的來歷。他當年所為雖是義舉,但到底在于思光身邊侍奉多年,心中愧懼交加,這二十年的日子著實不會好過……”

聽到這里,江北關終于點了點頭,道:“那一日我查看過劉一刀的尸首,劍鋒自上而下,一劍穿喉。”他橫了宇文直一眼,道,“從劉一刀的武功和他二人的身高差來說,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但因為沒有目擊整個過程,所以一直不敢妄斷……現在想來,或許正如徐掌門所說,劉一刀看破了這宇文直的來意,索性自行了斷,以免多受活罪。”

唐聞“哼”了一聲,說道:“不錯,如今看來,報復劉一刀只是他們師徒重返中原的第一步。這宇文直處心積慮,也如他師父當年那般,想要的其實是武林盟主的位子。”

“不!”宇文直終于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叫出聲。四人的議論雖斷斷續續地傳進耳朵里,可偏就像一道道驚雷,直接打在他的心口。

“我師父……他,他不叫‘于思光……他學貫古今,武藝高強……”

“學貫古今,武藝高強?”唐聞輕嗤一聲,譏諷地說道,“這老兒也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看得幾本雜書、學得幾式劍法,就當自己天下無敵了?”

“數月前,你來華山平亂,我見過你的劍法。”徐如松走了過來,俯下身說道,“……表面看來無甚特異之處,其實卻有不少招式與當年于思光所用如出一轍。他如此費盡心機、掩人耳目,甚至不愿意告訴你他原來的名姓,都是為了避免你日后為江湖所不容,不僅難以達成他的夙愿,更會無端送掉性命……”

“徐掌門……”還未等徐如松說完,唐聞忽然打斷了他。他眉頭已經緊皺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沉吟了一會,忽然抬起眼來,大呼道,“不對!他不是于思光的弟子!”他將“弟子”二字咬得極重,落在眾人耳中,卻似一道閃電,驟然劃破黑暗的夜空。

江北關此時猛地跳了起來,驚道:“莫非,他竟是……”

玄英也點了點頭,“呵”地一笑,道:“咱們果然低估了于思光。這種事,他又怎會叫一個徒弟來做?”

“不錯……”徐如松連連點頭,道,“唐兄向來足智多謀,也虧得是你,才能想到這一點。”

唐聞瞟了一眼徐如松,似乎覺得他話中有刺。見他除了剛才提及周寂時有些激動之外,從頭至尾都是神色淡淡的,連看了未曾多看自己一眼,一時倒也不能發作,只得繼續說道:“記得那一日,于思光發現事情敗露,便帶了家眷想要出海逃走。豈料半路被我唐門的人劫住,便以為是自己的家人出賣了他,一狠心,便將自己的一妻一妾都殺了,只帶一個老仆和自己襁褓中的兒子上船逃走……”

說到這里,江北關目中恨意暴漲,猛地上前抓住宇文直的手腕,喝道:“你是他的兒子,是也不是?是也不是?”他手中勁力大得出奇,只聽得“咔嚓”一聲輕響,便將宇文直的腕骨捏碎。慘叫聲中,他滾倒在地,一件銀亮的物事從他的衣襟中滑落了出來,在石上輕輕一磕,落到了江北關的腳下。

那是江飛雪的銀鐲,宇文直一直將它抓在手中,就算在與殺手搏斗時也未曾松開。

看到腳邊的鐲子,江北關的眉心便抽搐了起來。他俯身輕拈起那銀鐲,細細拂去了上面的泥土,說道:“這鐲子原有兩只,是鳶兒與雪兒滿月之時,用武當掌門玄真上人所贈的一塊玄鐵配以五金打造而成……”他抬起眼來,目光比刀光還要銳利,“當時,于思光為了保命,偷偷從我家抱走了鳶兒。并以孩子作為要挾,阻止我們帶人追趕……”說到這里,這平日里沉穩端方的中年人忽然就蹲在了地上,雙手緊緊地捧捂住了臉,渾身打著顫,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他說不出的,徐如松便替他講了出來:“……然而,他毫無信義可言,說好船開出千尋之地就將孩子歸還,最后卻當著眾人的面,將那孩子扔進了海中……”

“父債子還,也是天經地義的……”唐聞冷冷地道,“你說對不對?于問志?”

“聽說于思光也有個兒子,叫于問志……年紀似乎比江老弟的孩子大不了多少。”玄英盯著宇文直,一哂,說道:“這老兒也知道若是派自己兒子來報仇,定是送羊入虎口。于是索性將你改名換姓,甚至連你們之間的父子關系也盡數隱瞞了下來,只為埋伏在江兄等人身邊,伺機而動,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這樣的!”宇文直的猛地抬起頭,只覺得眼前滿是金星,有無數個問題想問,有無數的話想說,卻全都擁在了嘴邊,一時間一句也吐不出來。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我怎么可能是師父的兒子?

我只是個窮漁村的無名小子,一個從小在村里吃百家飯的孤兒!只是被出海的師父偶爾遇上,便帶去學藝的!我只是想來揚名立萬,只是想要混個名堂,只是想要……

“餓虎撲食,從不留半點情義。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心軟,下一個死的或許就是你……”老人閃爍的目光再次浮現在腦海中,“這個江湖,你死我活,本就是這樣的。”

是了,是了,這都是你們陷害我……師父說過,人心如虎,人心如虎!

此間種種,皆是因為你們嫉妒我。嫉妒我少年英雄,嫉妒我前途無量,嫉妒我遠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厲害百倍。

想到這里,宇文直的嘴角便又浮出笑意。只是這笑意剛現,就被一口涌出的鮮血掩去。四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宇文直,看著他渾身都開始烈地抽搐,鮮血隨之不停地從口鼻眼耳中涌出,汩汩的,仿佛無窮無盡。

血越流越多,他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僵硬。猛然間,他忽地坐起了身子,手高高的伸向天空,喉嚨中發出了如野獸嘶吼般的凄厲叫聲。

叫聲聲震山林,驚起群鳥,不住地哀鳴著越飛越遠。隨著吼聲的低落,似乎所有的生命力也隨之消失,宇文直終于垂落了高舉的胳膊,直起的上半身跟著也倒了下去,“撲通”一聲,重重地砸在了石頭上。

這個剛剛踏入江湖的人,就這么死了。

遠處的天空陰云密布,一場暴風很快就會降臨這片海域。

一個瘦弱的老者坐在院中,看著不遠處的漁民們栓結纜繩、搬運魚獲、收拾漁網,忙忙碌碌,做著風暴來臨前的準備。他微微一笑,對身旁一個佝僂著身子,正在加固籬笆的老仆人說道:“未雨綢繆,咱們的準備也都做好了么?”

“早就做好了。”老仆人聲音沙啞,頭也不抬,兀自忙著手中的活計。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皺紋堆疊的臉來,問道:“他們當真會來么?”

老者瞇起眼睛,享受著帶著水腥的海風,緩緩說道:“怎么?不信?”

老仆人搖了搖頭,忽然目光一凜,聲音也不再沙啞,清澈的語音中透著堅定,說道:“孩兒相信!多虧父親想得周到,讓那小子先去探路,否則孩兒一去,還不知要死得多難看。”

老者微微一笑,“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二十年了,甚至不惜讓你扮作仆人,隱藏在我身旁。又豈會如此托大,讓你去白白送死?”

“老仆人”低下了頭,略一沉吟,說道:“聽說此事一出,江北關一直將自己關在家中,閉門不出。就連各派前輩與一些江湖中有名的人物連番登門,請他出任新的武林盟主,都被他一一回絕了……”

“他不會當真回絕的……”老人微微一笑,一臉了然,道,“欲擒故縱。他越是推卻,人們便越覺得他不好名利,反而更對他趨之若鶩。何況,這個江湖中誰做盟主,本來就不重要。大家想要的,只是一個聽話的招牌而已。”他將眼睛微微睜開一線,道,“你不是說他的女兒已經嫁給了唐聞的兒子了么?這父女倆果然一個心性,表面看來都在用悲慘的境遇博取同情,實質上……哼……”

“實質上,不論是誰,想要的都比看上去更多……”“老仆人”依舊低著頭,說得平靜無波。

老者點點頭,頗為贊許,道:“事隔二十年,江北關裝傻充愣的本事愈加精進不說,這次他們的行事,也比當年狠辣得多了。一開始在惡虎嶺上看穿那小子的師承并不難,難的是他可以忍得下心性,將那小子一步步往火坑里推。先設法讓當年的事主們懷疑他的來歷,再安排殺手鑿船行刺,更不惜把親生女兒的性命也賭上,只為將那小子搞到身敗名裂……”

“他有袁、嚴二人幫襯,就算兵行險招,把握也會更大些。只是這三人會如此默契,定然也有些不能言說的過往,日后孩兒必當更加留心,決不能著了他們的道。”“老仆人”淡淡地說,“雖說這件事在江湖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個中細節無人不知,但能相到其中關聯的,怕是少之又少。”

“這便是他們的高明之處。”老者吁了口氣,道,“想當年,他們又何嘗不想置那些競爭者于死地?只不過我的手段夠狠,把他們想做的事都做了而已。他們以為慫恿劉一刀告密的事情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其實我不過是不愿計較罷了。當時搶走他的兒子便是點睛的一步妙棋,他要我死,我也不會讓他好過。父債子還,大家都是吃人的老虎,又何必藏著掖著,扮作正人君子呢?”

“父親洞察人心,孩兒佩服。”

老者直起了身子,手肘撐在扶手上,目光灼灼,對那“老仆人”說道:“那小子會的,你都已經會了。他不會的,你也已經青出于藍。咱們接下來要怎么做,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是!”那“老仆人”站起了身來,佝僂的腰背一下挺得筆直,衣袖連抹之下,臉上厚積的泥膏盡數被擦了下去,露出一張年輕而清俊的面龐,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小子雖然死了,但以嚴、江、袁三人的個性必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們會順著那小子的來路找過來,屆時父親只管躲去了別處,他們只會從漁民口中打聽到您剛得惡疾而死,骨灰按照漁村的慣例撒進了大海。而我這個您的貼身仆人,則在您‘死后也跳海殉主了。”

老者瞇起了眼睛,問道:“他們不相信怎么辦?”

“無所謂,他們很快就會忘了這件事。”年輕人說得十分肯定。

“要讓他們放棄追查并不簡單,你想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做。”年輕人從身上取出一只銀亮的鐲子戴在了腕上,微微一笑,道:“我只要在他們回程時與他們‘偶遇即可。”

“很好!”老人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看來已經沒什么事情能讓他憂心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這才是這個江湖的生存之道!”

“父親教誨,孩兒謹記!”年輕人鄭重地說著,垂落的雙手已在無意中緊緊攥成了拳頭。

天空開始陰暗了下來,遠處的陰云已與海水的顏色相差無幾。

“人心如虎啊……”

老者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閃即逝,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仿佛飄進了風里,吹去了遠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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