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陶俑是古代墓葬隨葬明器之一,是古人“事死如事生”觀念下產物,真實負載了古代社會的各種信息。唐朝社會安定,經濟發展,藝術文化空前發展,中外各民族文化交流頻繁,異域風物、衣飾、形象皆為唐人吸納,成為時尚,亦成為陶俑的表現題材。永濟市博物館藏有一批唐代陶俑,形象飽滿,造型各異,有鎮墓獸、十二辰俑、人俑及馬、駱駝、豬等動物俑。其中人俑姿態各異,有侍女、武俑、胡俑等,衣著艷麗,款式多樣,唐服特色鮮明,異域色彩深厚。再次印證了帝王之言:“此間人物,衣服鮮麗,容止閑雅,良由仕宦之鄉,陶染成俗也?!保ā端鍟さ塾洝じ咦嫔稀肪硪唬?/p>
關鍵詞:陶俑賞析;民族風情
陶俑服飾彰顯的“胡風”之尚
唐代,長安不僅是一國中心,同時也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北方游牧民族突厥、契丹、回鶻等少數民族與中原交流甚多,西域、中亞絲綢之路上駱駝商隊絡繹不絕,對唐代經濟文化、社會風俗等諸多方面都帶來影響。其中最醒目的就是西域人穿的胡服,如一陣狂風般席卷中原諸城,同時也為漢服注入了新的元素。初唐、盛唐自宮中到民間盛行西域少數民族高昌、回鶻、龜茲服裝,并間接吸收印度、波斯服式元素。中晚唐胡服影響較弱,又恢復了漢服寬衣大袖特色?,F遴選出永濟市博物館藏的幾尊陶俑,與讀者共賞。
圖一白陶彩繪女侍俑,通高26.0厘米,永濟任陽村南出土。該俑容貌秀麗,為已婚婦女形象,頭頂帶束回鶻圓椎髻,著低胸圓領緊身長袖短襦,及腰紅色條紋長裙曳地,肩披桔紅色長帛,繞臂下垂體側,右臂自然下垂,左臂曲肘至腹前,目視前下方。該俑所著紅條間色裙主要吸收了西亞波斯條紋服飾紋樣特色,裙色則是從其地東傳的“海石榴”花中提取出來的顏料染成,為古時流行的石榴裙色。帔,亦由波斯人傳至中國,在胡風盛行下,唐代女子披帔、帛成為時尚。
圖二紅陶彩繪侍女立俑,通高18.2厘米,永濟首陽出土。該俑著胡服男裝,幞頭軟腳下垂,緊身翻領短袍束帶,大口長褲垂地,右手屈肘,左手下垂,低首俯視。翻領、對襟、窄袖是胡服的主要特征。《新唐書·五行志》中即記有“天寶初,貴族及士民好為胡服、胡帽”“尤其以婦女著胡服者為多”。
圖三彩繪儀仗男俑,高19.0厘米,永濟首陽出土。該俑著武官服,戴圓頂長裙風帽,內著短袍革帶,腹微凸,外披窄袖開襟風衣,長及腳踝,下著大口長褲,微露鞋頭,雙手胸前持器,目光俯視。該俑所著長袖風衣,是唐代吸收波斯的胡服卡弗坦形制,質地有棉有絲,長至腳踝,領口系帶,很適合將士外出穿著。
圖四紅陶彩繪侍女胡俑,通高23.5厘米,永濟虞鄉二級公路開張段出土。該俑為栗特胡女造型,深目高鼻,辮發盤髻,著深紅緊身長袍,小口褲下露出圓鞋頭,右腰部佩飾,目光前視,雙手抱握于胸前。栗特女裝以窄袖緊身為特征,講究突出身體線條,裝扮利落、干練,便于長途跋涉,來到中原后其服飾特色受到唐代婦女的追捧,并融合進漢服之中。
圖五紅陶彩繪老年胡人侍俑,通高22.0厘米,永濟首陽出土。該俑為中亞栗特胡人形象,深目高鼻,戴四棱高頂帽,前檐上翻,著白色緊身窄袖長棉袍,腰束帶,腳穿長筒靴,雙手拱于前胸。粟特人一般穿白衣,戴尖頂虛帽,下穿長筒革靴,大約是古塞人遺俗,有的帽子還有前檐,曰卷檐虛帽,便于遮陽遠視,宜于長途旅行。
圖六紅陶彩繪武士胡俑,通高26.0厘米,永濟虞鄉二級公路開張段出土。該俑為中亞栗特胡人武士形象,深目高鼻,戴紅色尖頂帽,白色帽沿外翻,身著白色鑲紅邊明光軟甲,足穿尖頭靴。其著軟甲高立領,胸前打“十”字形結,甲裙前片有如意紋樣,有鮮明的漢服元素。”西亞波斯是最早著鎧甲的國家,魚鱗甲、鎖子甲、開胸甲先后沿絲綢之路東傳至中原。它最早在新疆地區的軍隊中流傳最長,在公元六至七世紀傳至中國,傳至中原民間后即由鎧甲向便服演變。
以上陶俑服飾,讓我們感受到了大唐的開放與創新,看到了東土大唐的國際范兒。并從圖四、圖五、圖六陶俑的造型,管窺到部分蒲州人與中亞胡人的生活,再現了大唐蒲州的繁榮。
沿絲綢之路來蒲州的民族
唐代重新開拓、發展了前朝各代海、陸絲綢之路,將大唐文明帶到了亞、歐、非等國。永濟博物館藏的陶俑服飾融合了回鶻、栗特、波斯等中外民族服飾元素,正是初唐、中唐時期來自陸上絲綢之路的西域、中亞、西亞民族所帶來的胡風。地域特色鮮明的三尊栗特胡人侍俑與行走于沙漠的駱駝俑則是中亞胡人步入蒲州的實證?,F代史學家陳寅恪在《元白詩箋證稿》論述道:“鶯鶯所居蒲州,唐以前就是中亞胡族聚居之地”。
一 唐代蒲州的繁榮盛景
蒲州,負山面河,當晉豫陜之要沖,扼秦、晉之喉,撫幽、并之背,為貫通南北交通要樞?!端鍟池浿尽份d:“諸州調物,每歲河南自潼關,河北自蒲坂,達于京師,相屬于路,晝夜不絕者數月”。唐代曾先后在此設蒲州、河東道、河中府治所,兩置中都,官僚一準京兆、河南,又與同州、華州、岐州并稱“四輔”。境內儒釋道興盛,寺觀林立;文廟府學完備,文人雅士云集;經濟繁榮,物產豐富,池鹽、木棉、麻、布、氈、青柿、鳳棲梨、蒲紙、蒲筆、綾絹扇、筜扇、龍骨均負盛名。開元十三年(725年),又傾全國五分之四的融鐵量,鑄就了蒲津渡鐵牛、鐵索浮橋,保障了南北交通大道的暢通。唐代很多皇帝、官吏、文人、商賈經常往返其間或留駐于此。
二 聚居于蒲州的中亞栗特胡族
從絲綢之路而來的胡族商旅,將唐代長安、洛陽作為絲綢之路貿易國際貨源的最大集散地,而蒲州居于兩京之間,是胡商較早踏足的地區。根據史料及出土文物看,沿絲綢之路而至的中亞栗特胡人入華數量遠大于中外其它民族,在唐代蒲州歷史發展中也占有濃墨重彩的一頁。
唐人嗜酒成風,上至官宦貴族下至士庶俱有好酒之人,因此國內釀酒業較為興盛。當時栗特酒家胡遍及長安、洛陽等都市,而且店內均有年輕貌美的胡姬載歌載舞?,F代史學家陳寅恪在《元白詩箋證稿》考證道唐詩人元稹《鶯鶯傳》中鶯鶯的原型為蒲之東的栗特酒家胡姬。唐元和年間李肇撰著的《唐國史補》中也記載著“河東之乾和葡萄酒”聞名四方。“乾和”是突厥語qaran的音譯漢名,原義為“盛酒皮囊”或“裝酒的皮袋子”。由此可見,唐代蒲州地區遍布栗特酒家胡,而且盛名在外。為取得長久的商業利益,部分栗特人或投附一定的政治勢力或入仕從軍,靠軍功封王封將。在邯鄲市大名縣出土的晚唐《米文辯墓志》中載:“米氏源流,裔分三水,因官食菜,胤起河東,為王為侯,軒蓋不絕,至于王父品秩,家諜備諸。公諱文辯,即其后也。大父諱梓,皇寧遠將軍、河東中軍將、上柱國?!敝疚挠浭隽酥衼喓迕仔盏囊恢А柏菲鸷訓|,為王為侯”,“大父諱梓”“河東中軍將”。此外,蒲州還有史、康、曹等栗特胡姓人在此做官生活過,并被視作典型的中亞胡人標記。清光緒十二年(1886)《蒲州府志》載:“唐代河中府有綠莎廳,為諸書記、從事趨府宴會之所”?!熬G莎”是粟特語Xsevan的譯音,即“首腦”、“頭子”的稱呼,明顯是胡人比照粟特語統稱州府官衙的叫法。由此可見當時蒲州的栗特胡人已融入至官府上層生活之中。在“文靠漢人,武靠胡人”的李唐王朝,許多栗特胡人在各地軍鎮中都握有重權。歷史上安祿山、史思明具為驍勇善戰的粟特軍人,其麾下有一支由西域康國栗特武士組成的拓羯親衛軍。公元755年,兼范陽、河東、平盧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與史思明發動“安史之亂”,十五萬胡騎自范陽南下,首占蒲州,隨后攻占洛陽、長安。這也可能是唐代蒲州之地涌入栗特胡騎最多的時候。唐大歷至貞元年間,反唐將領渤海靺鞨人李懷光亦在蒲州屯兵數萬,他統領的朔方軍部下也有栗特胡騎出現。其養子就是中亞栗特胡人石演芬,是史書上蒲州有粟特胡人最明確、最直接的記載。
在長期的發展中,中亞栗特人已形成了以商人、軍人、官宦為主的民族聚落。在其聚落內還有一批下層人士由于能歌擅舞、長于養駝馴馬、騎馬射獵,故多為中原豪門貴族、富商巨賈所雇傭豢養。這一史實已為唐墓中出土的樂伎俑、牽駝養馬俑、騎馬射獵俑及侍從侍衛俑等證實。永濟博物館藏的三尊栗特胡人俑便是該群體生活的真實寫照。由栗特胡人掀起的“安史之亂”,使盛行于絲綢之路的栗特胡商逐漸消失。但栗特胡人獨特的異域文化,在唐代的發展及對唐人影響卻以藝術、文字的形式記載下來。至今陳展在各博物館的陶俑憑借豐富的文化底蘊向世人講述當年當地的歷史故事。
作者簡介:韓梅亭(1976.11)女,籍貫:永濟,職稱:館員,研究方向: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