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卵石

楊薈

守 望

在你經過的幽巷

一朵花兒開著

沒有美麗的花瓣 璀璨的綠葉

香氣也只是淡淡的

它不配開在你的花園

更不配放進你的花環

但 還是請駐足看一看

以你目光的傾注

給她以榮光 它不高貴

沒有長在肥沃的土壤

但它有著世間最干凈的顏色

如若不厭 請碰觸它

賦予它靈魂的優越

為你 它綻放了一生的美麗

垂 釣

在同一個黃昏

同一塊暗礁

同一種孤獨里垂釣

看著上鉤的魚

驚懼 掙扎 痛苦

在甕里走投無路

巨大的悲哀和深深的絕望后

又把魚一條一條放回水里

空手而歸 他總是這樣

拉直心里的魚鉤

用抄過的《心經》做餌

一次次把自己掛上去

——直到疼

直到想起自己是個人

他甚至

想把鋒利的魚鉤含在嘴里

驚懼 掙扎 痛苦 走投無路

在巨大的悲哀和深深的絕望后

——放生自己

桃 花

一夜春風

催起滿樹花苞

敲一下木魚 打開一朵

敲一下木魚 打開一朵

小尼一直敲著

桃花一直開著

請香的人

只顧磕頭 祈愿 焚燒紙錢

誰都無視

打開的花苞

和一只瞇眼的貓

今生沒有遇見

你走后 夢把時間凝固

窗前的古樹開了花

香氣溢滿整條胡同

而我枕在夢里不愿走出

一遍一遍回憶 直至模糊

再在記憶里重構一個人的幸福

你走后 就再沒有回頭

卷走所有印記 用沉默

把一顆盼望的心冰凍

沒有陽光照見枯寂的歲月

沒有秋風送來纏綿的言語

獨對古樹任流年輕度

我知道是上天的懲罰

讓我沉寂 把一切鎖進心底

再用漫長的一生來忘記

如若可以 我愿意放棄

哪怕枯槁成灰

流血的傷口染紅天際

如若可以 我愿意黑暗傾瀉

籠罩冰冷麻木的世界

不再幽居 不再自憐

一切將不再重現

如若可以

今生就沒有遇見

鵝卵石

喜歡小的 圓的

光滑的 沉在底層的

經歷的日子多

沖擊多 泥沙多 渾水多

黑白多 動蕩多

如我

——終將被消磨

逃荒者

總要穿過那片墳冢

才能回到靈魂的源頭

沒有墓碑 墓志銘

父親說

那是一群逃荒者的歸宿

簡單 卻從未有人踐踏其尊嚴

即便是在最困難的日子

也不會因為墾荒

而驚動原本蒼白的亡靈

那些安葬于此的人

靜靜的吹著山風

雖然死于饑餓 死于驚恐

摸 骨

經他摸過的人

十有八九都能抓住七寸

話也只說七分

——留下三分給天

骨頭鋒利的他不摸

露骨的他不摸

人造的他不摸

沒有骨頭的他更不摸

前一個人

他說掘過人家祖墳

中間一個他說 恨入骨髓

后一個 他說骨相異常

再問 說 不但軟

且多了一塊媚骨

我站在旁邊

悄悄摸了摸脊柱的硬度

責任編輯 郭金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