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石頭在唱歌

黃格

說實話，對于石頭，或者說那些五花八門的奇石，我知之甚少。《說文》釋，奇，異也。現代字典釋“奇”，為特殊的，稀罕，不常見的；出人意料的，令人不測的；驚異……可生活在廣西大化瑤族自治縣大化，你不提及石頭，似乎侮辱了上帝。

這話是不是說大了？

且看十年前，也就是2006年3月份，賈平凹主編出版的《中國百石欣賞》，大化石有15件名列其中，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當然，在這之前，2003年10月21日中央電視臺國際頻道《藝林漫談》錄制播出的《大化石的收藏與投資》，介紹了大化石獨特的魅力和不容置疑的價值。是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后期始，大化石就被各種媒體宣傳，同時在國內的各類奇石大型展賽中不可或缺，甚至獨占鰲頭。這樣說來并非虛名而已。

饋贈這奇珍異品的，是奔騰不息的紅水河。億萬年來，在廣西大化瑤族自治縣巖灘鎮彎彎曲曲的幾公里河道里，激流飛沙，湍急的水妖日月淘洗著河床嶙峋的怪石，便孕育了空前絕后的奇珍異品。

凡是到過巖灘鎮的人，無不被聳立在大壩之上形神兼備、凹凸有致的睡美人山所傾倒，甚至改變你對于尤物的概念。遺憾的是，先前沒人能想到，誕生在山下河床的彩玉石，更是迷醉眾生。

也許是“美女”的乳汁化為了河水，溶解了多種礦物元素，使得約2.6億年前海洋沉積硅質巖，不同程度地被浸染和沖蝕，形成了嵩岳云崗之景或璋臺仙境之貌的石塊，演變成了雍容華貴的妃子之軀。

開工建設于1985年3月的特大型現代化電力生產企業——巖灘水電站，是紅水河開發建設的十個梯級水電站的第五級，也是系統中容量最大、調節性能較好的水電站。巍巍巨壩，構筑的26.1億立方米的蓄水庫容、153公里的渠化航道、107.5平方公里的庫水面積，是淡水魚類的樂園。

彩玉石的生成之處，正是水電站大壩屹立的地方。1992年9月，水電站第一臺機組發電。就在這一年冬季，一個來賓人來到巖灘，發現了一塊石頭。這塊石頭是電站施工清基時被堆放在路邊。來賓人是精明的奇石生意人，一下子就看懂貨色，以7000元買下了。別人皆笑其癲。后來，來賓人以18萬元價格把這塊石頭賣給桂林七星巖奇石館，并全家獲得搬遷桂林市區的待遇。

大化石從此在藏石界引起軒然大波，而且一浪高過一浪。它一鳴驚人，長久不息。2007年，大化從北京捧回“中國觀賞石之鄉”的牌子。

如今，我們看到本地的一些收藏家又出高價收回原來賣出去的奇石，不禁噓噓。為何？行家們知道，這些貨真價實的寶貝，日漸枯竭了，自己早晚要欣賞、要聆聽它們歌唱，到哪里找去？石頭如女人，失去了才知道個體內都含一些不可替代的特質，你可能獨愛那一種。天然奇石千姿百態，各有風情，不可復制。

遠古時代，石頭首先作為生產工具，而不離身邊；接著人們漸漸愛上這些地球的贈品，拿它做成自己喜歡的飾物或建筑，或用它陪葬；后來，溫飽之余，人們便細心去賞讀它、瘋狂地癡迷于它所傳達的大自然密語。從寶石到彩石再到奇異之石，無論是清心、怡人、益智，還是表意、陶情、延壽，到頭來皆是“石不能言最可人”、“掌中山河案上乾坤”。

想想當初，大化人是看不上這些石頭的，把所有的石頭都只是看成了石頭，從上面踩踏而過并滿口污言穢語，甚至隨意向它擊打撒尿潑屎，認為這些砌不了臺階造不了房子的，是不中用的。誰也讀不懂它們所蘊含的詩意和財富，不知道它們是戴著面紗來的。

當外地人紛紛把它們當成寶貝廉價買去后，大化人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或者情商了，于是背起糧食出門求師問道，終有所悟。原來，深藏在面紗之下的，那是沉魚落雁、清艷脫俗、香肌玉膚、儀態萬端、傾國傾城之貌啊。當然，最初是試探，或敬而遠之。

有先見之明者傾其所有，大肆“掠奪”，置于家中屋角墻邊柜頭床下，廚房之內水池之中，閑下來便耐心品味細心揣摩，給它配座起名，日夜撫摸涂油，情人一般珍愛。閑暇下來，約上石友，沙龍聚會，相互觀賞評判，體味人生，物我兩忘，大有步蘇軾、鄭板橋等諸賢后塵。

居住在巖灘鎮左岸街上的宏安，2002年元月與人合伙，雇請兩名潛水員打撈石頭。那天，寒風順著河道狂吹，人的耳朵被割得沒了感覺。然而，宏安他們不敢離開河邊半步，一門心思都集中在潛水員出水的那一刻。當一顆裹滿泥漿的石頭被拉上船后，宏安心里頭頓時熱乎乎的。于是，幾個人開始估價，潛水員估120萬，雇主估50萬，最后估價88萬元，雇主與潛水員五五分成，宏安他們給了潛水員44萬元。到底是賺還是賠？宏安他們也沒底。

這塊石頭最初起名“盤古”。后來，來看的老板很多，始終沒有成交。2003年初春，非典來襲，許多人不敢出門。三月份的一個晚上，來了一部小車，三個人一下車就嘮叨柳州，知道是柳州老板，他們是專程來看“盤古”的。宏安和先前一樣開價1800萬，來人還價200萬。幾番討價還價，最后以228萬元成交。

三天后，我們租了一部車子，把“盤古”送往柳州。因為是非典時期，一路盤查得緊，每個縣的出入口都攔著量體溫。一些人見到車廂載著一塊大石頭，嘟噥道：這種時候，還有人玩石頭，不要命了。到了柳州，付清款項，老板請宏安他們吃飯，桌邊笑著對他們說，我很喜歡這塊石頭，當然不止這個價，講價時如果你們再堅持一下，500萬我也要買下來，為表示我的誠意，也為了今后的合作，我送你們一部價值10萬元的豐田皮卡車。

后來，“盤古”更名“燭龍”，是主人在屈原《楚辭·天問》、西漢《山海經》、徐整《三五歷紀》等古籍文獻中去琢磨，認為“燭龍”與“盤古”同為古時神話傳說中造物主式的英雄人物代表，而“燭龍”是記載較早的。這就是賞石，咀嚼著古樸奧妙的神奇，感悟著歷史沉淀的厚重，享受著博大精深的韻味……

“燭龍”在石界是一個傳奇，現估價已超過5000萬元。

有專家說：“大化彩玉石以‘形色質紋為賞石標準，打破了傳統‘皺瘦透漏的賞石觀念，使中國大陸賞石文化理論找到了突破口，是對紅水河石賞石標準的解釋、補充、豐富和完善。”如此看來，在我們身邊沉睡了億萬年的石頭，真的不能小看了。

因為大大小小圍繞著石頭興起的活動，我得以慢慢地去接近它，賞識它。它天然的各種形態，偶然得之，率性難求，卻如萬物各異，活潑多樣，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巧奪天工。這當然是大自然創造的結晶，風雨澆筑的杰作。那層層河溝高度落差，在曲折蜿蜒、跌宕起伏的峰谷激漩渦蕩，就是無可比擬的神手，日磨月練，精雕細琢，始出珍品。其形態，在我們看來，就是高山流水、風花雪月，就是冰肌玉骨、眉清目秀，就是天高云淡、滄海桑田，就是火樹銀花、雕梁畫棟，就是飛禽走獸、仙女神靈……只要，你用心靈去賞閱，美妙無處不在。石之形，亦如人之體態。

對一些收藏者來說，他更看重石的質地。質是內在而不自覺的外露，所以是價值所在。好的石質必須堅硬、細膩，還具有完整性。大化彩玉石生成于古生界二疊系，原巖為火成巖與沉積巖之蝕變帶硅質巖石，有玉的良好水洗度和潤澤的肌膚，是健康少女給人的魅力，是素養和外表的和諧統一，似乎你多說一句話，就褻瀆了它的高貴。

收藏大化彩玉石，貴在原石，沒有任何的人工雕琢、打磨，入眼就看“玉化”程度，表面有玉或釉或玻璃的質感，不能太浮，沉著而有穿透力。行內人似乎隨意睥睨，就知深淺、老嫩，那些一經打磨的，就有糊的感覺，手感也差了。

文人喜石之韻，認為其無限玄妙，如佛學。“韻”體現為更高層次的審美活動，要從不同的角度進行觀察、發現、琢磨、推敲，透視其釋放的“人韻”。這和收藏者知識素養和賞石能力不無關系。所謂頑石無知，靈動通神。我覺得，濃縮了大千世界一切美麗自然景色的一方方大化石，可以說是精氣神韻，生動雅致，情景交融，情理統一，禪觀靈悟，養性怡情，如詩如歌。賞石有“心鑒”之說，所謂“形象三分，心象七分”，見石非石，忘記自我，讓聯想、想象的翅膀飛翔，達到主客體的統一，是賞的最高境界和最終歸宿。那么“韻”，是深入骨髓的音樂，是撫摸靈魂的禪語。難怪乎，大凡愛上大化石的人，丑惡者變成了乖巧的好人，善良者日益賢達了。

當然，更容易引起愛好者注意的是奇石抽象的表現形式，就是它的色澤和紋理。這也許和巖灘鎮的風水寶地有關吧。

傳說，遠古時代有兩頭惡獅降臨巖灘為非作歹，殘害生靈。觀音菩薩派仙女降伏惡獅后，令其化身此地，守護仙女（仙女峰），保佑黎民，以功贖罪。威武的雙獅山就雄立河兩岸，冥冥之中造福了這片土地。

雙獅山崖壁上可以看到當年特大型海底滑坡的巖面，證明了地殼運動所帶來的意想不到的驚喜。洶涌河水流動著巨大的電力能源，山石里蘊含著硅、鐵、錳等多種礦物，成為人們開發利用的財富。而礦物元素的浸染交融，成就了大化石無以比擬的色澤——光鮮細致，天然形態，或雍容華貴，或清新優美，或古樸典雅，或莊嚴厚實……豐富的色彩，滿足了不同的心理感受，給予了每個人不同的選擇。同時，河水不同程度的侵蝕，彩玉石便呈現出多樣的石層、復雜的機理，那些紋理線條流動、清晰富麗、交錯有序，美不勝收。

色彩與紋理的自然組合，就讓人產生豐富的情感，賦予不同的主題，所以愉悅和不舍。傾心石者，發生了很多常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伴著石頭的身影喧嘩于茶余飯后。

克斌在巖灘鎮做石頭生意算是比較精明和有檔次的，談起“賭石”，他和宏安一樣，都有追悔莫及之事。

1999年的一天，克斌得知柳州舉辦奇石節，就帶上石頭去參加展覽，結果幾塊石頭都賣出去了，自然高興。2002年，第二屆柳州國際奇石節舉辦時，他帶一塊“紅河魂”奪得金獎，幾位老板慕名前來，以68.8萬元買走，成為當時大化石賣得最高價的一塊，讓他興奮得幾夜睡不著覺。但是，他賣了一塊4萬元，隔不久別人就以30萬元轉手。克斌說，一直以來，我還是順風順水的，對于“石來運轉”的愿望，是深信不疑。

慶元做石頭生意較早，但沒有和其他人一樣，一塊石頭賣得幾十萬上百萬的。他本錢少，只買一些小塊的，在床前置了一個保險柜，精品的就鎖在里面。像他這樣，日夜珍藏守護著身邊奇石的，比比皆是，有的甚至置于床頭，臨睡前愛撫一番。

據藏石界介紹，早期無數精美的大化彩玉石流出了廣西，進入了港澳臺玩石市場。由于市場的強烈需求，原有修建電站挖出的石頭供不應求，人們便雇潛水員撈石，再后來基本都用船只打撈那些順著河道漂流下來的小石塊了。如今，大化石的挖掘已近尾聲，那些深藏在山土河道里的寶貝，似乎不想讓人驚擾了。人們開始把家中的藏石，一塊一塊地拿出來交易，即便市場沒有了當年的狂熱，然而它自身的價值無人能改變。

紅水河不僅是能源之河，是文化之河，更是盛產寶石的河流。

大千世界，出神入化。大化，這片神奇美麗的土地，水濕潤著山，山護衛著水，在綠水青山的懷抱里，自然孕育著美麗的寶物。無怪乎，有人贊嘆道，這是中國最美麗的地方出產的最美的石頭。

想當年，是誰駐足河邊，聆聽到那穿越時空隱約的歌聲呢？今天，又是誰日夜不眠地仰首端詳或屈指把玩，如同置身蓬萊仙池，品味這天高云淡、滄海桑田的生命哲理？精美的石頭在舞蹈、在歡歌，是我們萬年前的約定，也是天荒地老的情愛。

頑石無知，靈動神通。每一塊美石，都是一首詩、一幅畫、一支歌。大自然的奇妙產物，只需用心靈去觸摸和感悟，其樂在無聲之中。

看來，石頭對人類的貢獻是功不可沒的。對于美輪美奐的大化彩玉石，我們在心醉神迷中愛之玩之，不知為生活帶來多少精彩！收藏者云：會唱歌的石頭，是精神世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