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琪和游勇的故事

杜智萍

意外驚喜

升上高中的第一堂課，老師讓大家自我介紹。

夏琪正和同桌娟子竊竊私語時，突然聽到一個男生站在講臺前，擲地有聲地說：“大家好！我叫游勇，我愛下棋……”

夏琪愣怔了一下，抬頭瞟了男生一眼，挺帥的男孩，黝黑的皮膚，眉毛那么濃，心跳不由加快，臉莫名漲紅。但想了想后，隨即釋然，男生喜歡“下棋”，此“下棋”非彼“夏琪”。夏琪想著，不由笑了出來。其他同學也在男生自我介紹后嘻嘻哈哈笑起來。

后桌的男生調(diào)皮地大聲嚷：“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公開表白呀？其實我也愛‘夏琪。”

喧鬧聲四起。老師趕緊控制形勢，讓大家靜一靜。

“你們認識？老同學？表白得夠直接的。”娟子又湊過來說。

夏琪紅著臉解釋：“你誤會了。他喜歡的是‘下棋，不是我。”說著，還動手比劃了一個下棋的動作后，娟子裝作恍然大悟，但她那聲意味深長的“哦”頗讓人遐思。

就在游勇上臺前，夏琪自我介紹時，她對大家說，她叫夏琪，她喜歡游泳。沒想到，才過了幾個人，就有男生自我介紹，說自己就叫“游勇”，而且愛“下棋”，這樣的巧合，在平淡、重復的學習生涯中該引起多少有趣的風波呢？

心事涌動

剛開學的幾天里，班上熱鬧極了。大家都是從不同中學升上來的，彼此陌生，但正值青春年少，正是個性張揚的年紀，很快就熟悉起來。

“我愛下棋，我也喜歡游泳，你呢？”后桌的男生找娟子聊天。

“我愛游泳，我也喜歡下棋，我都喜歡，都愛。”娟子樂呵呵地說。

娟子是個樂天派，整天笑不攏嘴。她拉住夏琪的手，裝模作樣地說：“我叫‘游泳，我愛下棋……”然后完全失控地大笑起來。

夏琪無語，她有些惱怒地瞪了娟子一眼說：“好啦，又拿我的名字開玩笑，最后一次。”然后又回頭對后桌說：“最后一次開這個玩笑，以后再說，我真生氣了。”

夏琪是個敏感的女孩，大家剛開這個玩笑時，她曾偷偷觀察過游勇幾次，每次他都一本正經(jīng)地捧著書本或是皺著眉頭想問題，對大家的玩笑話充耳不聞，他根本都沒打量過自己……敏感的女孩都有一顆驕傲的心。

夏琪長相普通，瘦瘦高高的，以前的同學曾說她是“不長肉的玉米桿”，她也不擅長打扮自己，每天都穿著校服，往人堆里一站便分辨不出來了。

可是再普通，夏琪終究是個花季少女，她對游勇的“充耳不聞”還是感到憤怒。他有什么了不起呢？“如果不是因為名字莫名‘被牽連，我才懶得注意你。”夏琪在心里憤憤地想，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總會停留在左邊靠窗的游勇身上。他的頭發(fā)又黑又濃密，他皺眉的樣子那么酷，嘴角不自覺地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驚覺自己在想游勇時，夏琪總是很惱怒，她反感自己“自作多情”。夏琪的成績很好，她是以全市第五名的成績考上這所重點高中的，她有遠大的理想，她不允許自己“早戀”。她聽娟子說，游勇的成績一般，剛剛達到錄取分數(shù)線。

“成績也不怎么樣？裝什么勤奮呢？”夏琪想著，不由撇撇嘴，瞥了游勇一眼，決定再也不理睬他了，也不允許別人再拿她的名字開玩笑。

偶見游勇

季節(jié)轉(zhuǎn)換，夏琪又習慣性地感冒了。她一直覺得奇怪，自己瘦歸瘦，但體質(zhì)還是不錯的，平時也沒什么毛病，但一到季節(jié)轉(zhuǎn)換，總得感冒一場。

以往感冒幾天，不用吃什么藥，只要多喝點涼白開，病就會好，但這次有點嚴重，連著四五天了，不僅沒好，反而整個人昏沉沉的，頭痛欲裂。父母忙著工作上的事，沒時間管她。周末時，夏琪自己去了醫(yī)院。

打完針，夏琪去藥房取藥時，她突然在醫(yī)院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個身影她太熟悉了，每天在學校，她都會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

游勇在醫(yī)院干嗎？他生病了？夏琪好奇地猜想。不會呀，看他精神挺好的，體育課時他還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的，一點生病的跡象都沒有……那他來醫(yī)院干嗎？

夏琪好奇地跟了過去。游勇出了門診部徑直去了住院部。他家人住院嗎？

夏琪猶豫了好一會后，突然叫了聲：“游勇。”

正急匆匆往住院部大廳走的游勇聽到叫聲后，轉(zhuǎn)回了頭，看見夏琪，他一臉吃驚。

“你怎么在醫(yī)院？生病了嗎？”游勇關(guān)切地問。

“我正想問你呢？我感冒了，來拿點藥。”夏琪如實說。

已經(jīng)同學幾個月了，游勇很少和班上的同學交往，他每天都是來去匆匆，更不曾和隔得比較遠的夏琪說過話，但因為名字的“被牽連”，彼此還是認識。夏琪不內(nèi)斂，也不外向，跟同學的關(guān)系還算融洽。只是上了高中，她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獨自鰲頭”的優(yōu)越感，心里有些失落。當然，她也注意到，踩著分數(shù)線進來的游勇，其實很有潛力。

“哦，我爸在樓上住院，我來陪他，剛才出去買點東西。”游勇落落大方。

“你爸住院了？”夏琪面對游勇的坦然，反倒不知說什么好了。

“嗯。我上樓了，你回去吧。”游勇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可以上樓去看看你爸嗎？”夏琪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句話，她和游勇不熟悉，只是同學而已。游勇的表情有些吃驚，他確實覺得意外，平時都沒說過話的夏琪要跟他上樓看望他爸爸？

望著夏琪，確認了她的表情和眼神后，游勇同意了。進到病房，夏琪望著正在酣睡的游勇爸爸，發(fā)覺游勇的模樣跟他爸好像，倆父子就像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只是一個是青春版，一個是成熟版。

游勇的故事

走出病房，游勇佇立在窗口，望著蔚藍的天空說：“我爸住院都是因為我。”

夏琪不明白怎么回事，她站在游勇背后，愣愣地望著游勇說：“是人總會生病的，怎么能怪你呢？這種自責沒道理。”

游勇苦笑了一下，說：“我爸是被我氣病的……”

原來游勇初中時是個特別淘的孩子，每天總在外面玩，成績是慘不忍睹，他爸說他，他就頂嘴，一次、兩次，他爸也懶得說他了。但后來因為踢足球，與其他球隊的人發(fā)生沖突，打了起來，教練批評了他，隊員們也覺得是他太沖動，把小事變成大事，害大家跟他一起受罰，被隊員們排擠，游勇的火爆脾氣又炸了，他再次與隊內(nèi)成員發(fā)生沖突，最后被教練開除球隊……

成績不好，打架斗毆，游勇爸火冒三丈。當他第三次被老師請到學校時，他忍不住當眾掃了游勇一記耳光。游勇何時遭受過這種“四面楚歌”的局面，再加上在眾人面前被老爸揍，面子上掛不住，他跳著腳和他爸爭吵。

都在氣憤中，游勇口不擇言，和他爸推搡起來，而且句句話都尤如針尖麥芒，直戳他爸心窩。游勇爸從來沒有想過倆父子居然會發(fā)生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事，一時氣急攻心，昏了過去……

“幸好當時搶救及時，爸爸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在他從醫(yī)院回來后的幾天里，有一次由于精神恍惚，他開車時錯把油門當剎車，追尾了，整輛車子撞上了一輛卡車后面，撞得很嚴重，車子壞了，他的雙腿都被卡住……他在醫(yī)院住了很久，但也只保住了一條腿……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游勇說。

聽著游勇的話，夏琪驚訝得啞口無言。怎么會這樣呢？發(fā)生了這么嚴重的事，他爸能原諒他嗎？看來，游勇以前真的很過分呀！

夏琪正想詢問時，游勇又說了：“我爸當時很生我的氣，有半年時間都不搭理我，還好我媽沒有放棄我，她一直給我鼓勁。我媽說，男子漢既然做錯了，就得有勇氣承認，并且改正……我知道其實爸爸發(fā)生這么多事，媽媽也生我的氣，但她知道，發(fā)生這一系列的事后，我已經(jīng)被嚇壞了……媽媽原諒了我，我的老師也沒放棄我，他們鼓勵我，找我談心、交流，讓我有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有勇氣從零開始……雖然我是踩著分數(shù)線進的高中，但老爸還是為此高興了很久，終是原諒了我……”

夏琪的日記

夏琪從醫(yī)院回家后，仍舊在想著游勇說的話，她終是明白了踩著分數(shù)線被錄取的游勇為什么會那樣努力，因為游勇知道，唯有用好成績才能彌補老爸心頭的創(chuàng)傷。

每一個家長，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績好呢？

就夏琪自己的情況而言，她覺得她的父母倒不是很在意她的成績，銀行卡上金額的增加可能更讓他們興奮和在乎吧？夏琪這樣想時，心里禁不住有些怨憤起來。

從小學開始，夏琪就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和父母同桌吃飯的次數(shù)，算都算得清楚。父母很忙，他們一人經(jīng)營一家商場，除了給錢外，很少有時間陪伴她。父母給夏琪買了很多漂亮的服裝，但夏琪很少穿，她寧愿套著寬大的毫無美感的校服，也不喜歡穿得花枝招展。

夏琪一直想不明白，她的父母即使只是共同經(jīng)營一家商場，她家的日子也很富裕，有必要一人經(jīng)營一家嗎？所謂的家就像旅店，一點溫馨的感覺都沒有。其實她還挺羨慕游勇的，至少他的父母是關(guān)愛他的，在他犯下那么大的錯誤后，他的家人都沒有放棄他……被人關(guān)懷的感覺多好呀，哪像自己，生病了還得一個人去醫(yī)院，每天在家，只有影子相伴。

躺在寬大的床上，望著天花板熒亮的燈，夏琪思緒起伏，她想著自己的父母，也想著游勇還有他的父母，雖然他曾經(jīng)那么不聽話，但他改好了，他努力學習，考到好分數(shù)，爸爸就會高興，他的努力那么有意義……

夏琪索性爬起來，摁亮臺燈，坐在窗邊的寫字桌前，從抽屜掏出擱置已久的日記本，頗有感觸地寫道：“我們都在努力，都希望考個好分數(shù)。游勇努力是因為他想彌補，他想讓爸爸媽媽高興，而我努力學習的原因說不出口。也許我只是不想以后像父母那樣，成為金錢的奴隸；我這么努力學習，就是想離開家，離父母遠遠的，考到很遠的地方上大學，然后在外地工作，再也不回來。我希望考個很高的分數(shù)，這樣就會有很多的選擇，而不必受到分數(shù)的限制……相比較游勇，我覺得自己好自私，可是我的父母……”

擱下筆，夏琪愣神地坐了很久，望著窗外幽暗的夜色，夜色中閃爍的燈火輝煌的城市，眼眶漸漸濡濕。有那么一刻，她覺得自己是懂游勇的。

我們一起奔跑吧

夏琪自從在醫(yī)院遇見游勇，他們有過那么一次深入的交流后，彼此的關(guān)系突然就變得微妙起來。在班上，他們交流并不多，但彼此眼神的對視，仿佛都看到對方心里了。

游勇比過去更努力了，雖然他是踩著分數(shù)線進校的，但經(jīng)過半年的潛心學習，成績在班里已經(jīng)上升到第一階梯。夏琪很驚訝游勇的后勁，畢竟高中的知識比初中難多了，如果基礎(chǔ)不扎實，僅靠短時間的努力根本不會見效。

夏琪學得有些吃力，但她有明確的目標，一直咬著牙堅持，她沒有辱沒自己“中考全市第五名”的美譽，好成績背后付出的努力，大家都明白，就像夏琪對游勇說的，沒有人能隨隨便便就成功。夏琪見游勇英語基礎(chǔ)不好后，就特意下載了很多優(yōu)美的英語短文，讓游勇睡前聽一聽。

娟子很好奇夏琪的行為，問她為什么？夏琪笑笑，沒有回答。但她心里明白，游勇能夠把自己的秘密全盤告訴她，那是已經(jīng)把她當成很要好的朋友了。

“再多的語言，不如一個行動。”這是夏琪在一本書里看來的。

夏琪也知道游勇不是那種“夸夸其談”的人，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與他年紀并不相符的經(jīng)歷后，他會更懂珍惜。夏琪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在醫(yī)院，游勇和她約定好——他們要一起努力向前奔跑，跨過青春里坎坷的圍欄。

“我叫夏琪，我喜歡游泳……喜歡‘游勇……”夏琪時常會想起開學時的那次自我介紹，想著，臉上不自覺的燦笑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