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奕菲
從小喜歡涂涂畫畫的我,視藝術為一個未來可能會學的專業。位于美國明尼蘇達州的卡爾頓學院藝術系開設的觀察繪畫課,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選擇。
這個課程如同它的名字,注重“所畫即所見”,追求繪畫的準確性,我的老師更是額外強調了要注重構圖的美感。上完這門課后,我對于基本的炭筆、鉛筆、鋼筆,素描、粉彩、水粉都有了初步的認識,對中西方藝術教育的異同,也有了一些更務實的思考。
在我眼里,這門課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就是每次的課堂互評——大家展示自己的作品,教授和學生會一起討論、點評,再由作者本人回應、提問或者辯護。每當這時,我都盼著教授和同學們給我夸獎,大多數時候我這小小的虛榮心都能被滿足。都說美國人的“天賦技能”是贊揚別人,我對這個說法深以為然。“我一定會把你這幅畫偷回家的。”“你能給我簽個名嗎?”……堅持在潮水一般涌來的贊美聲中保持清醒,并從中提取有效信息促使自己進步,一直是我謹記于心的。
在觀察繪畫課上,我慢慢養成了一個特別的習慣:當班上26位同學的畫釘在長廊上的時候,我喜歡退得遠遠的,瞇著眼睛看每一幅畫。我發現即使全班同學畫同一棵燈籠椒,不管是構圖、色彩還是筆觸,都有著很大的不同。比如一次畫透視關系的建筑內部作業,在我嘗試盡可能精細地描摹形狀、表現陰影以確保作品能高度仿真時,很多美國同學的作品卻和我理解的“素描”完全不一樣,有一位甚至使用了鋼筆線描的方式,沒有添加任何陰影,而是把目光所及之處填滿了繁復的花紋——即使那是一面純白的墻。
我對此感到疑惑,作者卻笑著說:“我覺得這樣最能表達我所見到的,我就喜歡這樣的風格。”
上完一學期的課,我發現每位同學都明顯發展出了個人風格。這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老師的鼓勵,他讓我們知道:堅持自我很重要,跟所有人都不同并不要緊,哪怕其他人都用了流暢的線條而我堅持用硬朗的線條也沒關系,這種“無畏感”會賦予藝術無限的可能。
來美國留學之前,我有10年的國畫經驗。我的國畫老師一度是我最喜愛和崇敬的人,他隨和可親,也常常鼓勵學生,但我品出了他的“鼓勵”和美國教授之間的細微不同。我的國畫老師更多的是獎勵式的鼓勵:當我精準地掌握了技法時,我會得到表揚;美國老師則是打開一扇門式的鼓勵:他準確地指出我的優勢,鼓勵我揚長避短,放大自己的優勢。
在國畫教育中,我和我的老師建立了一種傳統意義上的師徒關系:我尊重、聽從老師,模仿老師的技巧。而我和美國教授更像是平等的朋友關系,他只是在跟我分享自己的經驗,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歡迎你質疑我,我也只是給你提供意見,你不一定要采納,我支持你堅持自己的風格。”
我并不想評判這兩種教育方式孰優孰劣,只是慶幸在美國留學使我跳出了原來的教育圈,開始敢于開拓、敢于嘗試更多的可能性。
誠然,技巧是不可或缺的,是藝術的基石,但技巧是可以鍛煉和訓練的,而風格則很難。風格就好像“小荷才露”的那個“尖尖角”,在它剛剛冒出頭的時候,特別需要敏銳的雙眼來發覺,需要溫暖的話語來鼓勵,需要客觀的評價來引導……對剛剛踏入藝術領域的我們來說,學會技巧是基礎,但不能被技巧所限制,技巧應該是風格的輔助。有句話說得好:“因為世界上別人都有人做了,你只能做你自己。”
美國老師對我的啟發和引導,使我堅定了學藝術的決心,在這個春季學期,我選擇了難度更高的油畫課程。每當我坐在高腳凳上畫累了的時候,我總會停下來想一想,今天的課除了畫畫技巧以外,我還學到別的什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