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 立

我是20世紀70年代生人,那個時候的浦東新區,以農村居多。
小時候,家里少吃少喝。我還有個姐,比我大3歲,她很疼我,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省給我吃喝。五六歲,爸把我叫進一間屋子,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姐對你好,你也要學會疼愛你姐,你姐把東西都給你吃了,那她餓著,你舍得嗎?”我大聲說:“我不舍得!”
我走出房間時,看到了門口的姐。姐說:“你別聽咱爸的……”
姐的眼睛,亮晶晶的。
后來,有好吃的姐還是給我吃。那時難得吃上一次餃子,以蔬菜餡為主,媽在里面稍稍摻雜了些肉,當然少得可憐,幾乎都嘗不出肉味。姐說:“我不喜歡吃餃子。”把一大半餃子都劃拉給了我。我說:“姐,你吃。”
姐怎么可能不喜歡吃餃子呢?她只是為了讓給我吃而已。
一只餃子“哧溜”一下,掉到了地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姐已經俯下了身子,迅速拿起了餃子,稍稍吹了一下,就把那只還沾著泥土的餃子塞進了嘴巴里。我驚詫著。
姐說:“怪不得這餃子會掉到地上,原來是媽塞的肉太多了,我吃到了肉的味道,真好吃?!苯愕难劬?,是快樂的。
后來,我和姐慢慢地長大。
20世紀90年代,姐沒有考上大學。但是她說:“正好多賺點錢,將來給你做大學的學費。”姐的眼睛,是真誠的。
3年后,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揣著姐給我的學費,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爸媽給我的學費已經足夠了。原本我不想要姐的錢,因為那時她快結婚了,正是花錢的時候。但是她說:“這錢,你好好拿著?!蔽覍嵲谕仆胁涣恕?粗夷孟洛X,姐的眼睛,是欣慰的。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了北京。北京的天很大,但我總覺得不如上海的美。上海的天空是蔚藍蔚藍的,朵朵的云在天上不停地游走。再說,上海還有爸媽和姐呢。那時,姐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我特別喜歡小外甥,經常帶好吃的去姐家。在沒人的時候,姐塞錢給我。我說:“姐,我有錢呢?!苯阏f:“你一個人在北京,開銷大呢?!蔽艺娴牟辉改茫愫孟衽?,說:“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姐?你要認你就收下!”我沒轍,只好收了。姐的眼睛,變得溫和了。
時光像車輪,滾著滾著就過去了若干年。不久前,小外甥準備要買新房結婚了。這事,還是爸媽和我說的。姐買房,還差一大筆錢。姐不讓爸媽告訴我。我準備把家里的存款給姐拿過去。我把我和姐的故事,講給妻聽。妻聽得眼圈都紅了。妻說:“哪怕你這錢送給姐,我覺得都可以。”
我和妻一起回了趟上海,把銀行卡給了姐。姐說什么也不要。我說:“姐,除非你不想認我這個弟了!”姐的眼圈紅了,隨后,她用力點了點頭。那時,姐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明亮的陽光下,我、妻、爸媽,還有姐、姐夫、外甥,站在一起,拍了一張全家?!覀兪且患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