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氣憤

王若男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太陽從玻璃窗透進來，照到書桌上，照到還未做完的試卷上，照到歷史書上。我自動屏蔽了書中的內容，看那束太陽光里飛舞著的許多細小的塵埃。我記不住年代的更迭，記不住君王的封號，更記不住各個朝代的人物與思想，我想見周公，眼睛開始迷離。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于宰予與何誅！”一個沉穩又威嚴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驀地睜開打架的眼皮，仰頭怔怔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長者，身材魁梧，一身粗麻布單衣外套一件羔羊皮裘袍，濃眉下細長的眼睛略帶慍色。莫非這是孔夫子？我暗自思忖著，他竟然說我是朽木，是糞土糊的墻。他見我不答話，抑或許見我必須仰視才能與他對答，便坐了下來。

“請問您是孔圣人嗎？”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圣人不敢當，只是你們這些后人的謬贊罷了，不過你可以稱我為孔夫子。”夫子溫和地說。

“夫子，我并非爛泥，無奈之于歷史，實乃一頭霧水，寧愿約會周公，也不愿與古代君王多說一句，真是羨慕夫子的年代，不會有此門學科。”我見夫子已無慍色，說話也無顧忌了。

“吾有知乎哉？無知也。然叩其兩端而竭焉。”夫子見我懵懂，又道，“我有一次去楚國，路過一片樹林，見一位駝背老人拿著竹竿粘蟬，可謂百發百中。便向他請教如何練出這手絕活的，老人從容地告訴我，粘蟬先練舉竿，他在竹竿頭上放一個小球，舉桿時盡量不讓他掉下來，其次練習站立的功夫，他可以像埋在土里的木樁一樣站很長時間，最重要的是必須聚精會神，粘蟬的時候，眼睛只盯著蟬的翅膀，這樣他就能看見一只粘一只了。這位老人家就是你的榜樣啊！”

我恍然大悟：“夫子是要告訴我做事情要專心致志，定性凝神嗎？”

“后生可畏，一點即通，愿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夫子拿起桌上的歷史書，慢慢地翻看起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啊！朝代更迭，衍生歷史，好在后人克己守禮，中華大地的文化得以傳承。”孔夫子不時發出感慨。見他慢慢合上歷史書，身子仍筆直地坐在凳子上，陽光照在他的衣服上，像是一尊曬太陽的雕像，我趕緊把剛泡好的茶恭敬地奉給夫子，這個令人景仰的老人，對我的點撥可謂是“聽君一席話，勝讀百年書”啊！

夫子接過茶，輕輕地嘬了一口，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我趕緊趁此機會向夫子討教：“夫子，你可知你的弟子把你的言行編寫成書代代流傳，稱之為《論語》，現在小學生都會背呢！”

“《論語》，你可知曉都記載了些什么呢？”

看來孔夫子并不知《論語》的存在，我可逮著表現的機會了。“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我賣力地展現著我能記下的所有句子。

孔夫子不時地點頭微笑，然后對著我說：“把書拿來我看一下。”

“咦，這個‘說字寫錯了啊，應該是‘悅才對啊，學了又時常溫習和練習，不是很愉快嗎的意思，怎么是說話的‘說呢？”孔夫子指著句子中的“說”字對我說。

我欲哭無淚，這怪不著我們啊，整個錯別字還得說成通假字，考試的時候還得按照錯誤的寫。我如實說：“夫子，我們知道是高興的意思，但是流傳下來的就是這個‘說字，我們現在把這種字叫做通假字，通悅。”

“哦，”夫子面帶慍色，“通假字？”

“通假字不止一個，”我喏喏地說，“例如是知也中的‘知，誨女知之乎中的‘女，不過我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生怕把這個認真做學問的老人惹怒了，急切地打圓場。

夫子還是怒了，他的胡子一動一動的，但還是在我這個后生面前保持著威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深吸一口氣，看著我說：“做學問容不得半點馬虎，記住我說的話‘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舉一隅以三隅反，是為智。”

我重重地點頭同意，待抬起頭來，椅子上已空空如也，陽光透過窗子照在椅子上，我仍舊可以看到在光束里飛舞著的細小的塵埃，但我的靈魂似得到清泉的洗滌，桌上的書正好翻到“朝聞道，夕死可矣”。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