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8月8日—14日,由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陜西省文化廳聯合主辦,榆林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中共米脂縣委米脂縣人民政府、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嗩吶專業委員會承辦,陜西省民族管弦樂學會協辦的“2017第二屆嗩吶學術研討會暨全國嗩吶展演”(以下稱“展演”)在千年古縣、嗩吶之鄉米脂舉行。
全國的“展演”在西北地區尚屬首次,這得益于米脂縣委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也得益于組委會前期的精心策劃。為期一周的活動安排得滿滿當當、豐富精彩,包括開、閉幕式,藝術展演(初賽、決賽),三場學術交流活動——專題學術講座、名家大師班公開課、學術研討會,以及兩場音樂會——名家示范音樂會與頒獎暨閉幕音樂會等幾部分。整個活動以比賽為主軸,以學術講座、音樂會和學術研討為兩翼,巧妙穿插,不僅表演精彩,學術氛圍也尤為濃厚。此次展演共有來至全國各地八百余名嗩吶選手和五十多位知名專家教授參加了此次活動,可謂是近年來嗩吶業界的一件盛事。
一、“展演”是近年來嗩吶業界發展的縮影
1.“展演”評比公正、高水平選手脫穎而出
為全面展示嗩吶藝術演奏技術和多樣風格,讓全國各地的嗩吶人互相交流、互相學習、共同提高,“展演”組委會制定了嚴格縝密的章程,并根據選手的實際情況分獨奏(職業組A、職業組B和少年組)和合奏(陜北嗩吶傳統組合類、傳統民間吹打樂組合和創作類吹打樂組合)兩個部分。縱觀整個展演,選手們整體演奏水平、音樂素質相比從前有了大幅提升(特別是少年組,涌現出眾多演奏才華與音樂素養兼具的好苗子),經過激烈角逐,最終評選出傳統組合類和獨奏類一、二、三等獎及陜北嗩吶老五班優秀傳承獎和傳承獎。職業A組的一等獎由楊文杰、張劍鋒和胡悅祺獲得;職業B組的一等獎由鄭慶義、周之才和高明艷獲得;少年組的一等獎由郭一瑾、徐偉豪和郭一瑤獲得。
傳統及創作吹打組合的一等獎由米脂縣文化館、“哇鳴鴰”組合獲得;陜北嗩吶傳統組合“老五班”展演優秀傳承獎獲獎選手42名(其中米脂24人),傳承獎獲獎選手20名(其中米脂9人)。西安音樂學院高曉鵬教授創作的陜北嗩吶吹打樂《高原鬧春》在來至全國各地參演的二十幾只優秀作品中力拔頭籌,最終榮獲傳統組合類第一名。
作為從傳統吹打樂中萌生出來的嗩吶專業,在各級各類嗩吶比賽中設置傳統民間吹打樂組合都是必然的,但此次展演是首次將陜北嗩吶傳統組合類加了進來,其意義完全可以比照前些年“青歌賽”中設置“原生態唱法”,這不僅是對主辦方的敬意,更是對當下民間嗩吶發展的重視和支持,使民間嗩吶的發展能夠放在與專業嗩吶同等地位上,對學院派的價值取向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對傳統文化的保護觀念進入教育體系也有所促進。
2.“展演”體現了嗩吶音樂群體“接地氣”
作為陜北嗩吶的發源地,嗩吶在陜北受眾群體廣泛,農民藝術家的演奏很接地氣,感染力非常強、特別震撼,這些在“展演”的開幕式和閉幕式中得以充分體現。尤其在閉幕式頒獎音樂會上,現場觀眾達到了五萬人,可以說差不多整個米脂縣城萬人空巷。陜北嗩吶、民族管弦樂、民族交響樂等依次上演。開場節目是氣貫長虹、繽紛絢麗的《高原鬧春》,百支嗩吶齊鳴、六十面鼓合奏、秧歌隊共舞,多重文化因素融合展現陜北風俗人情,極具感染力與震撼力。嗩吶演奏家周東朝攜手部分獲獎選手,共同為觀眾深情演奏《黃土情》,激起黃土高原群眾強烈的自豪感!尾場,由米脂吹打樂團、米脂秧歌隊、西安紅專東方民族交響樂團攜手演繹《嗩吶與秧歌》,嗩吶、秧歌、鑼鼓、管弦樂交相輝映,其中米脂吹打樂團的演奏給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音樂教育家魯日融觀看演出之后說:“這場演出全面反映了陜北民間文化,嗩吶、打擊樂和秧歌三位一體的輝煌演出場面在全國也是少見,我感到非常震撼,反映出米脂縣政府對本土文化建設的高度重視和堅定自信,當地老百姓對本土文化的無比自豪與熱愛,特別是《高原鬧春》有黃土高原氣質,又有現代生活情緒,有地方特色,又有中國氣魄!”
3.專家講座、示范音樂會出彩
“展演”期間,徐小明、焦杰、馮永興、左翼偉、于永清、楊惠清、牛建黨、單振岳、王彬林等多位專家先后帶來專題講座和名家大師班公開課。不同地域、不同流派、不同演奏風格的專家們對嗩吶音樂的解讀、專業的指導,讓不同文化背景和知識結構的選手們對嗩吶藝術有了更深的理解!
貴州大學徐小明的講座《關于少數民族民間嗩吶音樂的發展問題》,結合了貴州侗族從江多聲嗩吶的發現、特征、外來音樂與本民族音樂的融合、多聲嗩吶的文化內涵及特殊性質幾個方面對鼓吹樂現狀進行了講解。西安音樂學院教授楊惠清、中央民族樂團一級演奏家牛建黨、中國戲曲學院教授單振岳、山東省歌舞劇院院長王彬林分別以嗩吶演奏韻味、樂隊中嗩吶演奏技巧、嗩吶不同地域的把握與處理、演奏家的職業素養為主題舉辦了講座,講座將基本理論與實例示范相結合,生動細致,學術氣息濃郁,贏得在場聽眾的陣陣掌聲。通過授課輔導、現場示范的形式讓講座通俗易懂、聽眾選手受益匪淺。
情嗩銀州——嗩吶名家示范音樂會,充分考慮眾多選手和當地普通受眾的口味,曲目傳統與現代兼顧,風格以貼近傳統為主,集中了展示了石海彬、左翼偉、侯彥秋、楊惠清、郝曉東、牛建黨、孫云崗、田丁、鄢磊等嗩吶名家的演奏藝術。
二、嗩吶藝術的發展要進行
“學術構建”和“生態恢復”
作為“展演”的重要環節,學術研討會聚集了業界諸多專家,他們就當下嗩吶在教學、演奏、創作、理論研究、樂器改革等諸方面急需解決的問題深入地進行對話、探討,實際上歸結為如何在當代傳承、推廣優秀民間嗩吶音樂以及如何在新時期科學發展嗩吶藝術這兩個議題,也就是音樂理論家喬建中先生所說的處理好民間嗩吶和專業嗩吶之間的“派生關系、滋養關系和反哺關系”。
派生關系很好理解,因為專業嗩吶派生自民間嗩吶,民間嗩吶與各種民間禮俗活動密不可分;滋養關系和反哺關系實際上就是如何對待傳統、如何對待現代的問題,這不僅是嗩吶,也是整個民樂界的核心議題。在對待傳統的關系上,與會專家認為“傳統組合進入國家級比賽引人思考,嗩吶是從民間走入城市的,如今是否應該回過頭來繼續向民間藝人學習”(原上海民族樂團左翼偉),現在的“嗩吶在民間還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廣闊的群眾基礎”(山東省歌舞劇院王彬林),業界“應該和民間音樂保持聯系,不能離開民間,要保護好民間文化和民間藝人”(貴州大學徐小明)。
而關于創新和現代,與會專家認為在演奏和教學層面“要重視思考嗩吶的音樂性、科學性,注重嗩吶人的文化底蘊,不能過于重視風格和技巧,要思考譜面背后的內容”(中央音樂學院石海彬),要“加強學生對作品的理解,不要一味追求技術,要合理使用技巧”(左翼偉);在創作層面要雙管齊下,一方面要演奏家要積極創作以改善作品短缺之虞”(西安音樂學院焦杰),另一方面“要積極主動和專業作曲家聯系研討”(河南民族樂團郝曉東),而且當代的“嗩吶作品創作應該更加多元化”(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石一冰)。
如今的嗩吶專業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時代。一方面,嗩吶的學術性在不斷地增強,中央音樂學院和中國音樂學院已經獲得了民族器樂(含嗩吶)演奏專業的博士學位授予權,嗩吶專業的碩士點更是遍布全國,嗩吶這個音樂學院中的民樂小專業快速成熟了起來,與大學科“并駕齊驅”了;另一方面,隨著時代的發展,嗩吶在民間雖然還有比較深厚的群眾基礎,但已然呈現出局部興旺而整體萎縮的態勢。因此,“展演”的每一個環節實際上都是業界精英對專業的“期許”“規劃”,在總結諸多專家的理念和嗩吶學會工作任務的基礎上,筆者試著探討一下嗩吶進一步發展的路徑及其可操作性。
1.在學術構架層面,鑒于嗩吶專業的發展歷史和現狀,筆者試著提出幾個方向。
一是在目前作品不能滿足需求的情況下,要多管齊下,不僅要請專業作曲家進一步熟悉嗩吶的表現力來進行開拓性的創作(如2015年石海彬獨奏音樂會上首演的四部協奏曲),還要演奏家多多創作(如2016年周東朝作品音樂會的創作),甚至可以在學校內部實行雙專業——讓嗩吶專業的有創作潛能的學生學習作曲第二專業(這完全可以在體制內得到解決),這樣要比靠作曲家創作的“等米下鍋”的狀態積極得多,用民族管弦樂協會副會長王書偉的話就是“既要靠社會,更要靠自己”;
二是在教學訓練模式上要傳統現代兼顧,既要完善民樂室內樂、大樂隊的訓練體系,又要尤其注意學習民間傳統吹打組合“即興”的能力,多把民間嗩吶演奏高手“請進來”,使學生在教學階段進一步獲得民間音樂的滋養;
三是要讓專業院校的嗩吶師生多參與民間采風,多參與民間禮俗活動中嗩吶等吹打樂的演奏,增強嗩吶學生的文化厚度,在民族音樂學的視野中完成嗩吶專業教育“主位”與“客位”的融合;
四是努力在嗩吶理論研究和樂器改革層面提高水平,使之能夠適應當今嗩吶的快速發展。
2.在生態恢復領域,實際上也有不少操作空間。
傳統嗩吶可分為“原生態”和“次生態”兩個狀態。“原生態”的嗩吶是民間禮俗活動儀式音樂的有機組成部分,例如婚喪嫁娶儀式中的吹打樂。“次生態”的嗩吶是將“原生態”嗩吶與禮俗活動剝離開后的單獨展示,例如歷次民族民間音樂會演和此次“展演”中的陜北嗩吶傳統組合等。20世紀后半葉特別是經歷“文革”后,大陸民間的禮俗活動受到了很大沖擊,近四十年又受到了西方音樂和流行音樂的“侵蝕”,其完整度、嚴格度均大大下降,雖然近年來的“非遺”大潮對傳統嗩吶藝術的傳承貢獻良多,但它仍然呈現局部恢復整體退化的態勢。據筆者了解,近年來陜西、山東、山西、安徽等省份的“原生態”嗩吶發展尚可,而有些省份(如貴州同江侗族地區)的“原生態”嗩吶已經退出了娛樂音樂的領域,甚至退化到了只參與“喪葬音樂”,以至于某些地區的群眾一聽到嗩吶聲就認為誰家在辦喪事。但即便是前述發展較好的省份,在禮俗活動中嗩吶的演奏也存在著不同程度地簡化、流行化趨勢,不少原本規制的曲牌不經意間遺失。
“次生態”嗩吶是溝通“原生態”和現代嗩吶藝術的中間環節,也是專業音樂教育中的嗩吶人能夠“反哺”傳統之重要環節。因此,專業嗩吶界應在學術建構的基礎上,通過經常性、制度性地下基層、走田野,將學術力量投射到“次生態”乃至“原生態”中。我國古代音樂傳承體制一直都保有“輪值輪訓制”,借此制度使國家層面和民間層面的禮俗音樂相統一、相貫通,使傳統音樂傳承體系得以健全。專業嗩吶界應更多地“走出去”“請進來”,更積極地嘗試擴大深化民間嗩吶和專業嗩吶互動的交流空間,這就在某些層面、某種程度上起到了輪值輪訓的作用,使傳統嗩吶的傳承體系能部分地健康發展,進而觸動“次生態”嗩吶乃至“原生態”嗩吶向好。當然,隨著文化的轉型,“次生態”乃至“原生態”嗩吶面臨的困難會更多,“生態恢復”的難度非常大,也許最終并不能“挽救”什么,但這么做至少能將我國傳統嗩吶音樂文化深層的和形態的優秀因子加以發掘和歸納整理,使其能夠傳承下去。
值得欣慰的是,嗩吶業界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趨勢。例如中央音樂學院的“金磬”組合既是新組合、新作品、學術研究的平臺,又是搭建專業嗩吶和民間嗩吶相互溝通、相互學習的平臺。西安音樂學院高小鵬多年來始終堅持到陜北基層義務扶持民間吹打樂團的發展,支持了陜北的“次生態”嗩吶的發展,“展演”閉幕式的《高原鬧春》中的嗩吶團隊就是他的努力成果;河南的“根旺藝術職專”專司嗩吶演奏初中級人才的培養。實際上,從傳統嗩吶的“原生態”到音樂學院嗩吶專業之間有多重的傳承形式和體系,面對民樂中這么“接地氣”“有人氣”的樂器,我想只要始終把握滋養與反哺的主線,嗩吶沒有發展不好的道理,一定能奏出“中國嗩吶好聲音”!
石一冰 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