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現在剛剛好

○ 文／本刊記者 于 洋

2018年，油價漲勢不減，已多次站上80美元/桶。盡管最近油價漲跌頻繁，但是可以看出，油價似乎已經逐漸從低區間走出來了。“未來油價將會在中檔區間徘徊。”業內專家這樣說到。

從現實看，也的確如此。上半年最有可能影響油價波動的歐佩克會議以溫和的結局收場，盡管下半年最容易生出油市“變數”的美國制裁伊朗事件，也因各方力量較量，并沒有對油價起到決定性影響。

有分析機構認為，限產帶來的油價上漲和近來種種跡象表明，低油價可能正在逐漸遠離石油市場。

持續緊縮的全球供應

10月9日，國際能源署直截了當地呼吁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和其他主要石油生產國提高產量來彌補美制裁伊朗帶來的缺口，并警告稱油價正對全球經濟造成損害。伊朗石油部長也表示，未來幾個月全球原油市場將面臨“嚴重短缺”。油價的上漲證明，供應已經緊張。

國泰君安期貨原油研究總監王笑說：“從目前情況來看，9月23日歐佩克在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召開會議決定暫時不增產的消息也刺激國際油價上行。”雖然歐佩克和非歐佩克產油國9月23日在阿爾及利亞舉行第十次聯合部長級監督委員會會議后，沒有發表關于增產的正式聲明，但沙特石油大臣哈立德·法利赫會后透露，沙特有余力增加原油產量，但“不是現在”增加。“我得到的消息是，市場(原油)供應充足。”法利赫說，“我不知道哪些需要原油的煉油廠無法獲取原油。”消息一出，油價應聲而漲。“這種上漲是對此前預期增產落空的反應。”王笑分析。

除了暫緩增產利好外，近期油價上漲還有另一重原因，國際油市正借機對未來供應短缺進行炒作。王笑指出，這種炒作建立在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上。

伊朗擁有世界第四大石油蘊藏量，是歐佩克成員中僅次于沙特和伊拉克的第三大產油國。

美國總統特朗普5月宣布退出伊核問題全面協議后，美國政府已于8月重啟對伊朗在美元和貴金屬交易、汽車等領域的制裁措施，并計劃于11月制裁伊朗石油出口和銀行業。

伊朗石油部9月23日發表聲明，確認韓國已經完全停止進口伊朗石油，成為美國威脅重啟制裁伊朗石油出口后，第一個把伊朗石油進口量降至零的國家。王笑分析：“如果伊朗問題全面爆發，甚至將其他中東諸國卷入其中，那么油價上行至每桶100美元并非沒有可能。”

Raymond James旗下能源分析師Pavel Molchanov認為，油價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高位，這一持續時間至少三到四年。摩科瑞能源貿易集團總裁Daniel Jaeggi近日表示，美國接近年末時將制裁伊朗，受此影響市場供應每日將減少大約200萬桶，這將使原油價格漲至每桶100美元成為可能。

摩根大通也發布報告預測，如果美國加大對伊朗的制裁，油價將可能在未來幾個月飆升至每桶90美元。也有機構分析，伊朗原油出口量下滑已經超出了市場預期。

此前原油市場普遍認為，伊朗受制裁后，國際市場可能僅僅損失每日100萬桶的原油供給量。實際上，根據Tanker Trackers的數據，伊朗9月原油日出口量已降至157.8萬桶，比8月減少了23.4%。位于新加坡的能源咨詢機構FACTS環球能源公司甚至預測，在美國恢復制裁的“最壞情況下”，伊朗今年年底前原油出口量可能降至每日70萬桶。

與此同時，“從全球范圍內來看，全球唯一還在出現石油大量增長的地區只有美國。除了美國和減產聯盟國，中國、巴西等其他主要產油國2018年的原油產量依舊呈現出下滑趨勢。”業內一位專家表示。

此外，美國能源情報署還指出，2018年石油消費在GDP增量中的權重達到了2012年以來最高水平。這不僅意味著石油消費的實際增加量可能超過預測水平，還可能導致股票、基金及其他大宗商品為油價帶來上行力。

此前有不少人擔憂，油價上漲后美國頁巖油將快速增產抑制油價。但目前看來，美國頁巖油增產很難彌補OPEC產量不足的缺口。Oilprice專欄作家、知名能源分析師坎寧安（Nick Cunningham）撰文表示，美國二疊紀盆地（Permian）的管道限制近日成為一個熱門話題，尤其是西德克薩斯的石油生產商被迫接受大幅降價。但中游的運輸瓶頸問題不會很快得到解決，這讓人們對二疊紀盆地，乃至整個美國的頁巖油增長前景產生質疑。

而這一觀點在高盛也得到了印證：美國的管道問題會停留相當一段時間，且這一瓶頸似乎不會很快得到解決。“總體而言，2018年全球石油供應緊縮將是大勢所趨。”業內一名專家說。

謹慎的石油生產商

全球性的石油供應緊縮并沒有得到石油生產上的熱情響應。“僅從國際油價的回暖就認為石油生產商會擴大生產是不符合市場行情的。”一家中國民營公司的分析師汪旭這樣說。

他所從事的行業是油井評價，即將采油一線得來的數據進行匯總分析，并為下一步的工作進行指導。2015年之前，他供職于一家外資油企，油價下降的兩年內員工從100多人減少到10個人。他就是被裁員的90多人之一。

“頂多可以說，現在有了一定的回暖跡象，但是不是真的暖和了還不好說。”汪旭說,“在連續三年的衰退打擊后，面對未來，國內外油企都會表現出更加謹慎的心態。”

事實也的確如此。雖然歐佩克與俄羅斯減產的效果在2018年初步顯現，全球石油供應基本面趨向緊縮，油價在60～80美元/桶之間震蕩，但石油勘探開發投資者卻表現得十分謹慎，并不相信高油價會持續。

為化解潛在危機（特朗普透露，他曾經暗示過沙特國王薩勒曼，如果不增產，美國可能會撤回對沙特的軍事保護），近期沙特王儲釋放積極信號，表示目前沙特石油產量約1070萬桶/日，接近歷史最高水平，如果市場需要，該國還可以再增產130萬桶/日。不過，投資者對該國可以快速達到1200萬桶的日產量并長久維持抱以懷疑態度，因為最新的調查數據顯示，9月OPEC石油產量增幅有限，令沙特給出的承諾顯得蒼白無力。

根據瑞銀的分析，在全年投資預算已確認的情況下，石油公司并不會因為油價的上漲而輕易增加支出增產，因為這將為投資者帶來風險。一旦油價漲到80美元/桶脫離了成本區間后，除了供求關系，助推油價的因素也逐漸增多，例如面臨油價的大幅上漲，期貨炒作會越來越多，炒作資金會使油價非理性的大幅上漲。

非理性的因素大幅上漲可能會進一步遮掩市場供需關系帶來更嚴重的后果。根據瑞銀的統計分析，如果油價再上漲20美元/桶，會阻礙經濟增長并推高消費者物價。油價若處于100美元/桶，2019年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期將從4%降至3.86%。如果油價觸及這一水平，全球通脹將達到4%，高于其目前對7月份消費者物價上漲3.1%的預測。

這進一步會對全球不同經濟體產生不同的影響，但瑞銀認為無疑會提高美國面臨的風險。歷史數據顯示，美國過去六次經濟衰退中，高達五次都是發生在油價大漲之后。

油價每上升10%，美國CPI通脹可能上升0.36個百分點，但由于人口結構和貧富分化與上世紀70至80年代不同，油價上升重演40年前滯脹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油價每上升10%，可能推升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25個BP左右，股市整體上可能因此受到拖累，但跟能源相關的行業可能因此受益。

這一點從石油行業最擔憂的頁巖油上就能明顯看出來。

●●地緣政治和OPEC能否增產讓國際油價未來走勢充滿了不確定性。●供圖/視覺中國

伊朗事件發生后，有人推測美國頁巖油商將大量增產彌補缺口。但目前有美國頁巖油商公開否認了這一點。美國石油生產商CDEV公司的CEO Mark Papa在5月9日就表示，很多美國頁巖油生產商已經制定了2018年支出預算，他們對增加支出用以增產會比較謹慎，因為不少股東要求提高股息及進行股票回購。所以，美國頁巖油生產商不大可能因為伊朗事件增產。

不僅是美國，新興市場方面，據印度財政部測算，當原油價格突破80美元/桶時，印度每年需要多花500億美元購買石油，同時國際原油價格每上漲10美元/桶，印度的經濟增速就會下降0.2%至0.3%。數據顯示伊朗原油有近兩成出口至印度，據新華社報道，當油價在5月17日達到80美元/桶的歷史新高下，新德里和孟買油價連日飆升，5月21日創下新高，引起國內政治動蕩。

對于全球其他石油生產商而言，“由于擔心油價出現波動回落，大都選擇了更為保守的發展戰略。這種保守戰略一旦確定后，也很難在突然之間轉變。這種情緒進一步導致了石油供應縮減的風險。” 一位業內專家說。

不可忽視的中國和印度

生產商小心翼翼，原油的買家也同樣謹慎。路透分析師約翰坎普提出了一個罕見的觀點：OPEC等產油國對原油價格產生的影響將越來越小。未來一年市場真正需要關注的是以美國、中國和印度為首的原油消費大國。

這一觀點也得到路透能源專欄分析師Clyde Russell的認同。OPEC成員國與非OPEC產油國在2017年開始減產后，過去一年油價已上漲約60%。Clyde Russell認為，只關注供應面可能被認為有點短視。

Russell表示，較長期來看，需求或許是影響油價的更重要因素，而且一個簡單的事實是，全球油市現在實際上已被兩個國家所挾持。“中國和印度今年迄今約占預期中的原油需求增長的69%，這意味著對于原油市場而言，這兩個大國發生的情況或許比維也納會議的結果重要得多。”

中國海關數據顯示，2018年1-8月中國原油進口量為29919萬噸，與去年同期相比增漲6.5%。

而據印度最大的煉油

商—印度石油公司（Indian Oil Corporation）最新的數據顯示，到2040年，印度原油需求預計將從2017年的每天470萬桶增加到每天1000萬桶（約合5億噸）。此外，據歐佩克公布的《2018年世界石油展望》預測，印度可能在預測期結束時，突破1000萬桶/日的關口。

國際能源署(IEA)最新月報預期，2018年全球原油需求將增加140萬桶/日，低于之前預估的150萬桶/日。Russell認為，如果今年剩余時間也能保持這種增速，那么IEA預期的全球需求增幅中將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中國和印度。

但是，這種增速正在放緩。“從印度來說，其經濟前景面臨的最大風險在于高能源價格，因為該國高度依賴于進口原油和天然氣，一定程度上也依賴于進口煤炭。”Russell說。在印度首都新德里，每升柴油價格達到67.85盧比(1.00美元)，比上年同期上漲27%。

“布倫特原油價格過去一年已經攀升71%，意味著印度消費者一直在苦苦應對油價的這番漲勢，不過政府全靠國有煉廠消化成本攀升的做法還能撐多久，這要打上問號。”Russell表示，“總體而言，還不能說中國及印度的原油進口需求增速將放緩，但風險主要還是在減緩的方向，而非是加速。需求的減緩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油價的大幅升高。”

油價迎來最佳區間

雖然油價處在波動中，但在波動間，我們可以看到，走低的原油庫存、小心翼翼的石油生產商和謹慎的主力石油買家。“多方訴求的博弈可能導致油價不會過低，也不會過高，未來油價在70～80美元/桶會持續一段時間。”中國石化石油勘探開發研究院高級工程師張禮貌說。

盡管OPEC否認在操控油價，沙特雖然也在10月15日失蹤記者事件中警告特朗普，可能會拿起石油武器讓油價飆升至200美元/桶，但在經歷了長時間的經濟低迷后，產油國顯然不愿意油價再次出現大暴跌或者大暴漲。“國外有很多研究機構曾經討論過，高于80美元/桶，歐佩克和消費國都是不太樂于接受的。”張禮貌說。

法國能源巨擘道達爾(Total)就認為，油價“破百”不見得是好事。道達爾首席執行官Patrick Pouyanne強調，油價漲太高對石油業者未必是好事，需求可能隨之下滑，也可能“給競爭對手開一扇門”。

殼牌(Shell)首席執行官Ben van Beurden也表示，市場不會出現缺油，可是在庫存不斷下降的情況下，原油供應會變得緊縮。不過Beurden認為80美元/桶并非“不合理”，甚至長期來看是好事。他解釋道，價格上去能夠刺激新的供應產生，從而彌補供應缺口，“我們應該能夠在那類價位上平衡市場，可是當然帶來新的產量不是短期事件”。

在中國石油經濟技術研究院石油市場室主任單衛國看來，油價維持在70～80美元/桶是一個底線，對于需求方和供應方都比較有利。“目前的油價應該是比較好的油價，都可以接受。如果高于80美元/桶，就有可能對石油需求產生負面的影響。”瑞銀經濟學家也表示，有利于全球經濟增長的最佳油價區域似乎在50～70美元/桶。

在多事之秋的10月，油價經歷了起起伏伏。在多位業內人士看來，未來一段時間，波動仍將是油市的“主旋律”。在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經貿學院教授董秀成看來，“石油市場主要看預期，遠期看供求關系，短期有很大不確定性，下一步很大的看點還是地緣政治，美國是不是要制裁伊朗和委內瑞拉，另外也門的戰事還有敘利亞的問題是很大的看點，充滿了不確定性。”

從伊朗制裁事件導致油價一度觸及80美元/桶就可以看出地緣政治因素的威力。中國能源網首席研究員韓曉平也認為：“國際地緣政治因素及國際貿易關系將影響油價走勢。”

從長期來看，中美貿易關系與國際地緣政治因素將對國際油價產生重要影響。如果中美在貿易戰上緩和，以及美國大量增產頁巖油，將對全球經濟產生積極影響；若美國決定打擊敘利亞，也將造成油價上漲。此外，新能源的使用也將對油價形成壓制作用。

盡管還有一些不確定因素，目前全球各大機構仍普遍對未來油價做了樂觀預測，認為未來油價可能會維持在70～80美元/桶附近波動。其中，美銀美林是最為激進的預測機構之一。

這家機構預測，2019年布倫特油價平均價格預計為70～75美元/桶，但強勁的需求增長、迅速的庫存下降、伊朗和委內瑞拉的地緣問題有將油價推向100美元/桶的風險。

美林美銀大宗商品戰略家Francisco Blanch表示，OPEC增加的產量不足以彌補快速下降的產能；只要不受到貿易戰和政策不確定性的威脅，全球石油需求量微觀動力將保持樂觀勢態。

對于國際油價未來的走勢，金聯創石油行業首席研究員鐘健認為在未來一段時期，國際油價將迎來持續反彈。“歐佩克會議后，增產消息被釋放，甚至被市場情緒解讀成對油價的利好。今后如果沒有突發的利空消息，期貨多頭將發揮作用，油價由跌轉升的拐點將提前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