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松
“這是我多年來的心愿。”
在眾人關(guān)切的目光中,一位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穩(wěn)步爬上扶梯,登上了不滿周歲的“深海勇士”號載人深潛器。在南海的萬頃波濤中,緩緩駛向海底的沉積珊瑚礁,觀察采樣長逾8小時,最大下潛深度1410米。
這位耄耋老人,就是我國著名海洋地質(zhì)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同濟大學海洋與地球科學學院汪品先教授,一位82歲高齡、依然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科學大家。
走出載人艙,汪品先精神飽滿,笑容滿面。他介紹說:“今天下潛的西沙海區(qū)獲得了重要發(fā)現(xiàn)。深潛器剛到海底,就發(fā)現(xiàn)了以管狀蠕蟲和貽貝為主體的冷泉生物群。此后又在玄武巖區(qū),發(fā)現(xiàn)了以冷水珊瑚和海綿為主體的特殊生物群,堪稱西沙深海的‘冷水珊瑚林。這非常值得今后進一步深入研究。”
“20多年來,這是我第4次南海科考航次,都是進行國際前沿研究。但前3次都乘坐外國的船,這次乘坐我國自己的船、自主研制的載人深潛器,親眼觀察到南海的海底,真為我國海洋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感到驕傲。這趟海底的旅程,真像愛麗絲漫游仙境,我剛從仙境回來。”汪品先說。
事實上,深海對科考隊員們并不友善:海況惡劣時,要克服劇烈顛簸駕駛潛水器下潛,甚至得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擠”住,防止亂滾;潛水器下潛期間,為了節(jié)約能源,艙內(nèi)不開燈,艙外漆黑一片,尤為考驗人的心理素質(zhì);此外,下潛一次,人力、財力都消耗巨大。因此,科考隊員水下作業(yè)時爭分奪秒地工作,基本沒有時間休息,要么是在一個作業(yè)點作業(yè),要么是在尋找下一個作業(yè)點作業(yè)的路上。
“這是我多年來的心愿。”談及自己在眾人眼中的深潛壯舉,汪品先說。
“別人是博士后,我是院士后。”
在“探索一號”科考船上,這位82歲的科學大家拒絕了船上所有的特殊待遇。一日三餐,他像所有的考察隊員一樣,在船上爬上爬下;在風浪的顛簸中,依然坐在電腦前工作,就像在陸地上一樣,惜時如金。
他還像孩子一樣毫不忌諱地談論著健康與生死。船醫(yī)給他量血壓,他得意地說:“看,我的血壓像小伙子一樣棒,不過是靠藥物控制的。”去年底,他查出了前列腺癌,醫(yī)生的保守治療方法,控制了病變指標。這次上船,他僅帶了一支皮下注射的針劑。
“到了我們這把年齡,都是排著隊等著‘走的,有的人還要來插隊。”汪品先幽默地說,“別人是博士后,我是院士后。我國的海洋事業(yè)迎來了最好時機,許多我年輕時想做而做不成的事,到了老了該謝幕的時候反而要登場,怎能不抓緊寶貴的時間?”
“特別幸運晚年我還能做很多事!”
實際上,汪品先的第一次南海科考1999年才成行,那時的他已經(jīng)63歲,作為首席科學家指揮領(lǐng)銜整個科考團隊。那次任務出發(fā)前,汪品先給夫人留下了一句話,“能活著回來就算贏。”
那個年代,除了巨大的工作壓力,深海科考還要面臨技術(shù)設備失靈等多重問題,可以說是動一發(fā)則牽全身。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汪品先成功地完成了第一次由中國人設計和主持的大洋鉆探航次,實現(xiàn)了中國海區(qū)深海科學鉆探零的突破,取得了一系列喜人成果。
大洋鉆探是國際合作項目,鉆探船是美國的,船長到船員大多是美國人。令汪品先至今難以忘懷的是,當?shù)谝豢诰_鉆的時候,船長下令升起中國國旗時的場景。這個意義已經(jīng)遠超科學的范疇,讓勵志“通過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努力,為國家重新在海洋找回自信”的汪品先激情澎湃。
“特別幸運晚年我還能做很多事!”汪品先如今不但參與一線工作,還在一線教學。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在年輕人中激起廣泛的科學情懷,能夠?qū)⒖茖W精神傳承下去。
與海洋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汪品先,經(jīng)歷過人生的無數(shù)風浪。他與海明威《老人與海》中的“老漁夫”一樣,都有著永不服輸?shù)木窈蜆酚^向上的態(tài)度。唯一不同的是,汪品先對于大海有更多深情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