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外一首）

邊建松

沉沉夜色

呼喚來小小燈籠

在水邊，在清水洗過的幻境里

螢火蟲

露水的前世

光芒微弱，命運向前

白晝巨大的亮光

不需要螢火蟲小小的光亮

螢火蟲飛過抽穗拔節的稻田

飛過氣息濃郁的木槿樹

隔著竹葉的影子飛過來

不會撞到任何一只青草蚊蟲

螢火蟲飛過，不關心

躲在被窩痛哭的失戀少年

買不起紅頭繩的窮苦女孩

飛過敲打胸脯扯亂頭發的落魄男子

螢火蟲安然飛過。整個世界

是清風微搖，是巨響緘默

螢火蟲的遠方

在哪里呢？

在我途經的任何遠方

都會遇見不懂傷悲的螢火蟲

兩只溫暖合攏的手

是它的末世

螢火蟲是一個“群體”

“個體”無名無姓，不足道也

一只覺悟的螢火蟲肯定帶來物種災難

水是螢火蟲的母親

螢火蟲飛在水之上

干凈，簡單，像《詩經》的歌謠

即使想破腦袋，我也不知道

一只有文化的螢火蟲

何時出現，為何出現

在樹葉落光之前

該滾下山腰的石頭

該收攏的翅膀

該被大地收回的一切

都像螢火蟲一樣

找到自己的位置

讓我心煩意亂的

絕對不是

玻璃窗外紛飛的螢火蟲

陽臺上，有時我眺望星空

螢火蟲是一顆會飛的星星

粗心地把我的短袖當做樹枝

在感受到我的體溫和汗液之前

環城河散發蘇打水的味道

螢火蟲找不到滋生的水泊

就像我找不到內心的依靠

在“感受到”之后抵御自己的“感受”

離家太久的游子

會不會被一只偶遇的螢火蟲

領回家？

想起螢火蟲

就想起埋入黃土地的父母

他們一聲不吭，但

又時刻想告訴我什么

大雁

高遠的湛藍天空里

你看著一只孤獨的大雁

無聲飛過

滿耳都是織布機的聲音

它高亢或悲傷的呼喊

消失在遙遠的距離里

看不到鼓動的雙翅

也看不到它內心的力量

一只大雁如何死命愛上另一只大雁

一只大雁如何冷漠遠離另一只大雁

頭頂的孤獨大雁

多么渺小，就像我落入滾滾人流

即使我內心風吹落葉

你也像我看到大雁一般

有點感喟，但是啊——

那是多么遙遠的感喟

【責任編輯 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