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母親（組詩）

林新榮

母親的三個瞬間

疼痛

快爬到母親的額角和眼眸上了

坐在她的床頭

我想揉一揉，而疼卻像生了根

剛掖好的被子又被打亂了

我抱您上推車

俗世開始往后退

這疼痛，該趕不上了吧

在1號爐口前

我的心，突然狂嘯起來

驚恐起來

——那是人間對天國的恐懼嗎？

有一次，經過老房子

不知不覺

車就拐進去了

母親已很久沒住在那兒了，那房子空了

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生氣的母親

母親昏迷了一個月

積攢了太多的話

她等不及了，而我們一句也

聽不懂

天啊

母親拿著筆，眼睛卻望不到紙

——是紙跟不上母親，還是

世事已左右不了她

母親盯視著我們，顯然生氣了

有一次伸手打了我們

半年后：

“媽媽，您在想什么呢？”

母親緘默著

“媽媽，我拿筆給您寫吧？”

母親垂下了眼簾

——她不得不藏了所有的悲

欣和話語

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說：“你爸比我大5歲！”

父親病故14年后的今天

母親應該比父親大9歲吧

他倆在天堂里相遇：夫唱婦隨，相敬如賓

這是肯定的

——父親喜歡在飯前喝一杯酒

母親坐陪著

嫌棄父親：

你爸煙抽得太兇了

睡前一支，起床前一支

一天幾乎要兩包

生病前的母親

突然和我聊起了父親

她有多少年不提了

幼歲喪父

硬撐著修滿學業的母親

在回憶自己的戀情

臥床的這兩年

母親滿臉的焦慮

我知道

有一部分是對父親的牽掛

她太熟悉父親

抽煙的動作了

“噌”的一聲，父親的手里就升騰起

幽藍的火苗

母親的話

母親嘬著嘴

喊疼

先是蠶豆大

現在是南瓜大

——它洇進我的眼目，我的淚腺

我的毛細血管

終于鋪滿整整一個房間

我們站在墻外

它咆哮著

又能沖向哪里呢

徘徊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母親，閉目嚅動著……

——這種印象，現在越發清晰

母親，那是怎樣的疼

怎樣的疼呀！

病故后

父親，三次

在夢里和我說話

母親，現在您的疼呢？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