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花開

陳耿躍

若不是心藏眷戀，我絕不情愿用短暫的生命來守候小城的每一次花開。

“三月菜花黃，六月七花香；杜鵑嶺頭放，桃李出院墻……”提起小城的花，我便會情不自禁萌生吟詩的狂想。是的，倘若家鄉如畫，生活如蜜，我絕不愿遙想，且總是沖動地想嘲諷“詩和遠方”。

絕對是特別的氣候所致，小城沒有四季，只有春天。臘月里，滿坡的山花五顏六色，把整個小城裝點得像穿著花布衣裳的姑娘，整潔干凈的城市是她笑盈盈的臉，只需回眸一笑，便會讓人留下遐想。正月里，您若是遲疑了，少不了要辜負滿城斗艷的花。若能趕早，騎上自行車北出小城，您一定會愛上馬塘，戀上德厚。站在青峰秀嶺上，瞭望茫茫桃林，羊血紅的土地上，青松翠柏，桃紅李白，你定會錯以為，展現在眼前的是精織巧繡的大紅毯子。陣陣春風迎面吹來，桃林就更加熱鬧了，一波波粉紅色的花浪此起彼伏，千樹萬朵的桃花擠擠攘攘，吵吵鬧鬧。自命不凡的花枝，伸長了脖子，鉆出花群，眨著粉紅的眼睛，自傲地開著。沉靜優雅的花枝，安安靜靜，整整齊齊，像課堂上幼稚的孩子們齊刷刷舉起的胖手，粉嘟嘟的還夾雜著無邪的微笑。開累了的花瓣，簌簌簌簌，隨風飛舞，纏纏綿綿，久久不愿著地，似嫦娥舒袖，吳剛捧酒。最令人惦記的，要數錯落在院墻上若隱若現的花枝，像一個個思春的少女，悄悄探出頭，伸出手，羞羞答答，半推半就，俏皮地露出半邊緋紅的臉，恍恍惚惚中，您定會以為艷遇了“村里的小芳”。

您若轉過頭，不小心仰望了巍峨的老君山。那些紅黃藍紫的涂鴉，其實正是滿山綻放的杜鵑。老君山的杜鵑，與旁的不一樣，姹紫嫣紅，婀娜多姿。我總是不合邏輯地猜想，老君山的杜鵑應該是上帝墮落時遺忘在小城的情人吧？你看，它活像風情萬種的法國女郎，金發碧眼，仙姿佚貌，還化著炫麗的彩妝，白的是她清秀的臉，黃的是她精致的唇線，紫的是她淡淡的眼影，藍的是她水汪汪的美瞳，紅的是她性感的朱唇。老君山的杜鵑應該是玉帝散落民間的妃子吧？你看，紅的妖艷，白的素雅，黃的嫻靜，紫的溫婉；高的亭亭玉立，矮的小家碧玉，單開的風姿綽約，簇開的俏麗多姿。總之，無論姿色體態均可傲視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美，鄙夷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之色。尤其是，當千百頃杜鵑，裊裊婷婷，妖妖嬈嬈，從老君山開到西華山，從田頭溪尾，開到盤龍河畔，你難免要陶醉得癡癡癲癲，不可自拔地艷羨玉皇三宮六院，歌舞升平。

您若不喜歡粉妝玉琢，濃妝艷抹，您可以到壩心看看潔白的梨花。梨花白，白得像純潔的少女，冰肌玉骨，明眸皓齒，讓你看了不忍萌生一點雜念。梨花白，白得像斷片的記憶，醉了肉身，忘了心愁。梨花白，白得像純真的情，沒有世故，白得像歸隱的心，不染世俗。梨花的白，算得上是上帝在人間潑墨渲染時最美的留白。古木的李花也白，白得那樣單純，甚至孤寂，醉眼迷離的人們甚至還沒來得及瞥上一眼，雪一樣的花瓣落得滿地都是，像單戀女孩流下的淚，落下的心，蒼白得讓人平添些遲到的惋惜，徒增幾分葬花的多情……

也許是小城的人情所致，這里的花多情、灑脫、有情懷。血紅的木棉，開在光禿禿的枝椏上，像一顆顆沸騰著的心，經過硝煙的洗禮和赤誠的考驗后，瞬間升華成“無私奉獻、不怕犧牲”的精神。木蘭花，靜悄悄地開在惡劣的石旮旯里，白的淳樸，紅的剛毅，傲然屹立在無垠的亂石中，看上去英俊挺拔，堅韌不屈，讓你豁然滋生出“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博大情懷。三七花紅紅火火，長在植株頂端，像領路人手中高舉的火把，摘一束可化為千元、萬元的脫貧現實，撒一坡便會開出億元、百億元、千億元的致富夢想，只要聞到花香，您就猶如觸摸到了富裕甜美的日子。

也許是小城的花過于紛繁奇妙。餓極了，扯一把塞進嘴里，酸酸甜甜，血液就充滿力量；戀透了，捧一束揉進懷里，卿卿我我，愛情便得到升華。趕著牛車在農田村野漫步，是對心的寄存；乘著高鐵在花間林里穿梭，是對志的釋放。駕車駛上通邊達海的高速公路，花這邊是家，是鄉愁，花那邊是海，是希望。你若乘機俯覽，萬紫千紅的是壯錦，五彩繽紛的是苗繡，清新雅致的是彝族蠟染……似乎每一個民族都在忙碌地編織花一樣的生活和夢想。

生活在開滿鮮花的小城，容易遺失自我。您若不信，不妨問問繡花的少女、織布的阿婆，跳笙的少年、種田的漢子，有哪一個不是在花開的季節迷失了青春？生活在開滿鮮花的小城，容易惦記他人，您若不信，不妨看看，牽手的戀人、釀蜜的蜂、背娃的媳婦、銜泥的鳥，都沒有留戀自我？生活在開滿鮮花的小城，容易迷戀生活，您若不信，請聽聽，彝家的弦子、苗家的笙，山間的小調、學堂的歌，哪一段不是飽含和諧向上的旋律？

若未看夠，您該細品。瞧！騎牛的牧童正數花：“百花園，養百花，最美要數12朵花。什么花？文明花，文明禮貌人人夸！什么花？富強花，國富民強香萬家……什么花？和諧花，民族團結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