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印象里成全

馬德

我相信，一個人的美好會留在他人的心中，丑陋也會長駐在記憶里。這些印象，在無關緊要的場合，不會顯出太大的意義。更多的人，迎來送往，跟好人處得很好，跟壞人也能周旋得不錯。

道理很簡單，因為無關緊要，所以無足輕重。

然而，在重大的決斷上，印象會從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對方可靠與否，能力如何，未來走向怎樣，這一切，都要憑印象說話。你會發現，人在如此莊嚴的時刻，會把理性交給感性，會用當下叩問過去，會拿經驗左右判斷。

表面上，是在篤定地相信一個印象，實際上是在堅定地捍衛自我的認知。人的自信源于相信自己，偏執也源于相信自己，看似兩個極端，其實是一種勁頭。

人尊崇經驗主義，有時候，就是在心底膜拜他自己。

一個印象，可以跨越浩渺的時空，在心底鮮活不敗。這種深切，源自對人性的深刻洞察和體悟。即無論時光給予人多少改變，屬于人性的部分，總是頑固而難以撼動。或者說，人可以始終活在當下，人性卻永遠滯于遠方。

宏大的敘事會給人留下印象，瑣碎的日常也會給人留下印象。人在宏大敘事中呈現出來的巍峨，往往會坍圮于瑣碎日常的一個細節。生活中有好多人，大處被看好，小處又被看扁，大處光芒萬丈，小處慘不忍睹。宏大的敘事里，有太多冠冕堂皇的表演，只有無所顧忌的日常，才會呈現出個人的無限真實。

在對人性的感受和把握上，所有人都喜歡以小見大。只是因為，于不在意的地方，才可以看到在意；于容易走眼的地方，才能看到走心。

跟一個人相處一天，留下的印象肯定是不經推敲的。

與對方相處十年，基本上就可以對這個人蓋棺定論。因為十年的時間，你看到了太多的真實。十年時間堆砌起來的每一個真實，就是這個人的原形。一個再能偽裝的人，時間也會榨干他，讓他形銷骨立，剩下一堆本質。

通過一面之交，就去推斷一個人，對他人是不負責任的。由此推斷，一見鐘情地去愛一個人，對自己也是不負責任的。前者的危險是容易誤了別人，后者的危險是容易誤了自己。

一個印象好的人，你可以在很多場合念叨起他。一個印象壞的人，只有在提防對方的時候，過往的感受才會蜂擁而至。他人的好，念叨得多了，其實是在對自己的一種暗示和指引。而有些人的壞之所以不愿提及，是因為丑陋骯臟的東西隨風盡散，于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所謂厭惡一個人與喜歡一個人，憑恃的也是印象。印象的強大之處還在于，你若覺得對方好，即便這個人有些過錯或閃失，曾經的那些美好也可以把這一切輕輕抹去。這時候，呵護就成了縱容，寬恕就成了掩蓋。

偉大人物留給這個世界的言行，經過千百年的流轉，就是歷史。平凡人的閃光之處，即便入不了青史，被人口口傳頌，印象也會成了口碑。

你會發現，大凡給這個塵世留下好印象的人，人生大都暢通無阻。這也很好理解，前行路上亮起的每一盞綠燈，其實，都是對他自身人格的認領。看起來像歲月的恩賜，實際上是生活的報答。這個世界所有的補償都沒有額外的，就像你所有的付出都不會是多余的一樣。

印象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素常。有的人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才想起在他人那里努力表現點什么，卻已經無力回天了。因為，起先的那個自己已經嵌入得太深，無論此時刻意去做什么，都難以拯救之前的淪陷。

歲月忽已晚。淪陷的自在淪陷，成全的早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