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祺相
他和我同年出生,我是三月,他是十月一日,因此取名叫國慶。這個響亮的名字讓他受益匪淺,盡管我比他大半年,但在所有人看來,瘦弱的我只是他的跟班小弟。
我們一起入學,都是剛進班的新學生,沒有成績好壞之分,也沒有表現優劣的差別,就因為他的名字叫國慶,班主任老師委任他當了班長。國慶這一當就當了八年,直到初中畢業回家為止。國慶是個很有威信的人,因為公正無私很得老師的器重,也受到同學們的愛戴。凡是他出面組織的活動,或者代老師發出的通知,沒有誰敢不執行。我跟他是發小,卻從未得到過一絲照顧,反而經常受到他的訓斥,成為殺雞儆猴的對象。
初中畢業后,我考上高中,國慶回到了家。沒有他的日子里,我輕松自由,卻又那么不習慣。國慶不久后就學了瓦匠活,跟著村里的建筑大軍奮戰在各個城市的建筑工地上。從那時候開始,我很少見到他,只有春節的時候,我們都回家過年,才能相聚在一起。盡管我們還是好朋友,但在一起的時候,互相之間的話越來越少。我不想說在學校的事,擔心刺激到他,我知道他還一直想讀書。國慶開始還說些工地上的趣聞,后來也不講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工地上的生活單調乏味,沒啥好講的。因此,后來的我們會找借口不見面,免得雙方尷尬。
高考落榜后,我也回到了農村的家,那是我最痛苦的時候。國慶來看我,我們之間還是沒有多少話,在一起喝酒,喝著喝著我就醉了。酒醒后,我跟著國慶去了工地,也成了一名瓦匠,而那時,國慶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師傅,手下有好幾個徒弟。我多上了幾年學,最后又回到了起點,非常迷茫,好在有國慶,我們又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但我不甘于做一名建筑工人,并非是瞧不起這個職業,也不是怕苦怕累,只是覺得在工地上再沒有出頭之日,再也達不成曾經遠大的理想。
在工地上干了半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進了一家軋鋼廠,成了軋鋼工人。軋鋼工人并不比建筑工人輕松多少,卻離我的理想更近了一些。我走的時候,國慶送我去車站,我們又突然不知道說啥,只是默然地擁抱了三次。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發自內心的微笑,盡管沒有一句祝福的話,但滿臉都是祝福的表情。
后來,國慶成了包工頭,手下帶了不少工人。再后來,國慶成立了建筑公司,成了大老板。過年的時候,我們仍然會聚,但話依然很少,于是后來,我們就不再聚了,大家都忙。
再見到國慶,我幾乎認不出他。許多年后,他出現在電視上,身份是一個熱心公益的企業家。國慶為家鄉小學一下子捐款一百萬元,就是那所我們曾經的母校。國慶出現在電視上,是我沒想到的。我在工廠宿舍看到這個新聞,又記起我們之間的默默無語和他曾經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