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迪
摘 要: 曹操、曹丕、曹植作品創作于漢末魏初,從語言學角度判定為中古漢語語料。其語言風格接近口語,比較客觀地反映了當時的語言面貌。寫作內容不僅包括作者的政治主張、軍事思想,而且真實地反映了一些社會情況,描述記錄了禮儀習俗。受所處時代的影響,這些禮儀習俗起到了下啟上承作用,具備研究價值。
關鍵詞: 三曹 散文 生活習俗
一、節儉薄斂
在曹操曹丕頒布法令中,多含對日常用度的規定,均以節儉為風,其所用之物多節制,律己甚嚴。“孤不好鮮飾嚴具,所用雜新皮葦笥,以黃葦緣中。遇亂無葦笥,乃作竹方嚴具,以帛衣之,粗布作里,此孤之平常所用也”(曹操《內誡令》)。“吾衣(被)皆十歲也,歲(歲)解浣補納之耳”(曹操《內誡令》)。“前于江陵得雜綵絲履,以與家,約當著盡此履,不得效作也”(曹操《內誡令》)。“孤有逆氣病,常儲水臥頭。以銅器盛,臭惡。前以銀作小方器,人不解,謂孤喜銀物,令以木作”(曹操《內誡令》)。自己所用之物都很簡樸,為了避免誤會連銀器也不用,而且嚴格要求家人不能奢侈浪費。“今復禁不得燒香,其以香藏衣,著身亦不得”(曹操《內誡令》)。房屋內不干凈可以燒楓膠和蕙草,但不能熏香,以圖儉省。
漢代盛行厚葬之風,帝王、貴族、官僚均在墓上修筑高大墳丘。“列侯墳高四丈,關內侯以下至庶人各有差”[1]。墳丘大小高低標志著墓主的身份。墓中陪葬品極其豐富,“《漢書·貢禹傳》記載:武帝茂陵多藏金銀財物,有鳥、獸、鱉、牛、馬、虎、豹七禽,凡百九十物,及至武帝死時,由于儲藏過多,竟達陵中不復容物的程度”[2]。漢代帝王及高級貴族陪葬品中分別使用“金縷玉衣”、“銀縷玉衣”、“銅縷玉衣”等,其奢華程度可見一斑。曹操執政時期則一改風氣,明確提出不得厚斂的主張,再三叮囑不得陪葬貴重器物,并命后代嚴格執行。“有不諱,隨時以斂。金珥珠玉銅鐵之物,一不得送”(曹操《題識送終衣奩》)。“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斂以時服,無藏金玉珍寶”(曹操《遺令》)。“先帝躬履節儉,遺詔省約。子以述父為孝,臣以繼事為忠。古不墓祭,皆設于廟。高陵上殿屋皆毀壞,車馬還廄,衣服藏府,以從先帝儉德之志”(曹丕《毀高陵祭殿詔》)。
二、節時儀禮
作為“中國節日風俗的定型時期”[3],漢代產生了一批數量可觀的節日,“錯落有致地散落在一年四季的各個時間點上”[4]。每個節日都有相應的禮俗習慣和祭祀慶祝儀式。與殷商時代不同,受周朝禮法觀念影響,漢代的主流社會文化由神本向人本過渡,節俗的重心由娛神轉向娛人。各種禮俗儀式,除敬天地外,還具備昭顯統治地位、確立尊卑有別的政治作用。
“朕承唐、虞之美,至于正朔,當依虞、夏故事。若殊徽號,異器械,制禮樂,易服色,用牲幣,自當隨土德之數。每四時之季月,服黃十八日,臘以丑,牲用白,其飾節旄,自當赤,但節幡黃耳。其余郊祀天地朝會四時之服,宜如漢制。宗廟所服,一如《周禮》”(曹丕《定服色詔》)。在這篇詔書中,開篇引用孔子之言,為自己的革新找到理論依據。后文中表明在遵循古制的基礎上有所改創,從儀禮入手,為新王朝的開端打下良好的基礎。
在曹植文中可見與節時禮俗相關之作:“伏見舊儀,國家冬至獻履貢襪,所以迎福踐長。先臣或為之頌。臣既玩其嘉藻,愿述朝慶……并獻白紋履七量,襪若干副。茅茨之陋,不足以入金門,登玉臺也。”(曹植《冬至獻襪履頌》)由此可見,漢代曾有冬至向君主獻履進襪的習俗,對研究冬至禮俗有所補益。
寒食習俗在戰國以前就已存在,在每年規定的一天或一段時間內不舉火,只吃冷的食物。結合北方地域情況,為了提高百姓的身體素質,曹操明確頒布寒食禁令,且日常飲食也注意避免生食生飲。“聞太原、上黨、四河、雁門,冬至后百五日皆絕火寒食,云為介子推。子胥沉江,吳人未有絕水之事,至于子推獨為寒食,豈不偏乎?且北方沍寒之地,老少羸弱,將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食。若犯者,家長半歲刑,主吏百日刑,令長奪一月俸”(曹操《明罰令》)。在令文中,曹操明確指出,為紀念一人而禁火有失偏頗,而且不符合北方的實際情況。為了推行這一政令,制定了嚴格的層級監管機制,令長、主吏、家長均背負失察之責。“凡山水甚強寒,飲之皆令人痢”(曹操《戒飲山水令》)。戒飲山上涼水同樣也是出于對百姓生存環境與身體素質的考量。這一系列舉措著意于變革地方的陳風陋俗,意欲通過改革社會風氣達到大治的目的。曹丕執政時期大力推行溫食習俗,冬天賞賜水果時在詔書中囑咐熱食:“即夕殿中虎賁宣詔,賜臣等冬柰一奩,詔使溫啖。”(曹植《謝賜柰表》)
三、服飾風尚
服飾文化是人類物質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自然存在物,動物毛皮早已應用在服飾制作和裝飾方面。《三曹文集》中存在用動物毛皮作裝飾物的記載:“海牛魚皮生毛,可以飾物,出揚州。”(曹操《四時食制》)某些裝飾品還具備象征意義:“鹖雞猛氣,其斗終無負,期于必死。今人以鹖為冠,象此也。”(曹操《鹖雞賦序》)
東漢末年社會動蕩,風俗習慣與典章制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但統治者仍然對服飾所代表的等級尊卑十分重視:“劉生帽裁制微不長,有似里父之服。”(曹丕《與劉曄書》)庶人戴小而短的帽子,達官顯貴戴高冕,武人戴皮弁,仍然代表統治者努力維持的社會秩序。不僅如此,服飾的顏色也與官位品階密切關聯,通過服飾顏色的替換,可以含蓄地表示辭官意圖。“今臣無德可述,無功可紀,若此終年無益國朝,將罣風人彼己之譏。是以上慚玄冕,俯愧朱紱”(曹植《求自試表》)。“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及觀陛下之所攏授,若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若得辭遠游,戴武弁,解朱組,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答圣問,拾遺左右,乃臣丹情之至愿,不離于夢想者也”(曹植《求通親親表》)。傳統服飾在顏色方面“崇黃尚紅,輕黑忌白”[5],尤其在“解朱組,佩青紱”一句中,將“朱”與“青”對立,更加凸顯了顏色在服飾中的重要作用。
服飾亦已成為統治者籠絡人心的工具。“夫先王制幾杖之賜,所以賓禮黃耇褒崇元老也……其賜公延年杖及馮幾;謁請之日,便使杖入,又可使著鹿皮冠”(曹丕《賜故太尉楊彪幾杖詔》)。“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國家無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為作印。國家無紫綬,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曹操《手書與呂布》)。“今贈足下錦裘二領,八節銀角桃杖一枚,青氈床褥三具,官絹五百匹,……并遺足下貴室錯 縠裘一領,織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長奉左右”(曹操《與楊太尉書論刑楊修》)。“昔漢高祖脫衣以衣韓信,光武解綬以帶李忠,誠皆人主當時貴敬功勞,勤心之至也。今賜將軍以魏王時自所佩朱韨及遠游冠”(曹丕《與于禁詔》)。裘與金都是貴重之物,而“自帶紫綬”、“自佩朱紱”更是拉近了與臣子的距離,關切有加。同時“紫”、“朱”二色又顯示了饋贈對象身份的顯貴。
四、飲食重味
首先要提到的是釀酒飲酒之風。曹操詩中名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其對釀酒的工藝也頗為熟知:“臣縣故令南陽郭芝,有九醞春酒法。用曲二十斤,流水五石,臘月二日清曲,正月凍解,濾去曲滓,用好稻米,便釀法飲。……三日一釀,滿九斛米止。臣得法釀之,常善;其上清滓亦可飲。若以九醞苦難飲,增為十釀,差甘易飲,不病。”(曹操《奏上九醞酒法》)曹操認為喝這種酒不會生病,還特地將此獻給皇帝。
曹操對各種魚的習性、樣貌、產地、吃法也了若指掌,在《四時食制》中記錄了郫縣子魚、 、鲇、蕭拆魚、發魚、蒱魚、疏齒魚、斑魚、鳣魚等九種可食之魚,并提供了烹飪方式:“郫縣子魚,黃鱗赤尾,出稻田,可以為醬”、“蒸鲇”、“鳣魚……黃肥,唯以作酢”。
不僅知味,而且能辨味、逐味。曹操、曹丕文中可見其對食物的出產地域極其講究,對食物味道的描述詳細精到。文中提到的優質農產品有“山陽郡甘梨、椑棗”(曹操《兗州牧上書》)、“西國蒲萄石蜜”、“真定御梨”、“安邑御棗”(曹丕《詔群臣》)、“新城稉稻”(曹丕《與朝臣書》)。“南方橘”、“南方龍眼荔枝”(曹丕《詔群臣》)則味道欠佳,酸或無味。曹丕對葡萄尤為推崇:“中國珍果甚多,且復為蒲萄說,當其朱夏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 ,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長汁多,除煩解渴。又釀以為酒,甘于麹米。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況親食之邪!他方之果,寧有匹之者?”(曹丕《詔群臣》)可知漢末魏初已釀制葡萄酒。孔子講究“不時不食”,曹氏父子不僅提倡以時令飲食,還要選擇地域。“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此言被服飲食,非長者不別也”(曹丕《詔群臣》)。判別食物的優劣要依靠經驗,因此能知味之好壞亦是能力的體現。
五、慣用銀器
商代以前只有零星金銀器出土,商、西周之后使用日益增多。秦漢時期金銀器出土地域范圍更廣泛,種類更豐富,工藝更先進,“是中國古代金銀器發展史上的第一個高潮”[6]。三曹散文中記錄金銀制品的章節主要集中在曹操《上器物表》、《上雜物疏》中。建安元年,漢獻帝初遷許,宮中器物缺乏時曹操曾進獻物品供宮中使用,進獻物包括銅鋗、銅香爐、銅澡盤等銅器,鐵鏡等鐵器,漆畫韋枕、黑漆韋枕、油漆畫嚴器等漆器,雜畫象列尺、象牙尺、雜畫象牙針筒等象牙制品。金銀制品更是種類繁多、工藝復雜。
從種類上看,金制品有香爐、唾壺,銀制品有粉銚、香爐、唾壺、匣、奩、鏡臺、澡豆奩、澡盤、盛水器等。金、銀皆可雕刻成帶子鑲嵌在其他物品上,如純金參帶方嚴、純金參帶畫方嚴器、純銀參鏤帶漆畫書案、純銀參帶臺硯、純銀參帶圓硯、純銀參帶唾壺、純銀漆帶鏡。從工藝上看,除純金、純銀物品外,還有金錯鐵鏡、純銀錯鐵鏡、純銀括鏤奩、銀鏤漆匣等復雜工藝制作的器具。“所謂金措,或稱錯金,就是在鑄造的銅器上用金絲或金片鑲嵌成各種華麗秀美的紋飾或文字,然后用措(厝)石在器表磨錯光平”[7]。錯金、錯銀工藝已經很復雜,再加上鏤空、雕刻等手法,漢代的審美及工藝純熟度已經達到相當高的程度。
由于金昂貴稀少,古人常用不同材質的同類金銀器具區分等級。以香爐為例,進獻給皇帝使用的是純金香爐,貴人公主、皇太子純銀香爐,西園貴人銅香爐三十枚。“御物有尺二寸金錯鐵鏡一枚,皇后雜物用純銀錯七寸鐵鏡四枚,皇太子雜純銀錯七寸鐵鏡四枚,貴人至公主九寸鐵鏡四十枚”,“中宮用物,雜畫象列尺一枚,貴人公主有象牙尺三十枚,宮人有象牙尺百五十枚,骨尺五十枚”(曹操《上雜物疏》)。不僅材質有別,工藝規格也體現等級地位。
綜上所述,三曹散文作品內容豐富,真實地記錄了特定時代的風俗習慣和生活方式,打開了不同以往的新格局,開創了熱愛生活但節儉質樸的新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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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吉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吉林省外國留學生跨文化適應問題及對策研究(2016B243)。